老夫人總說皇妃貪吃。老夫人雖不讚成雲兒那種從自己牙縫裡節省的做法，但看著皇妃跟丸子搶肉吃，應皇子吃東西挑剔，韶華都知道滿鍋裡挑著給應皇子盛飯，可她給應皇子挑的肉，最後幾乎都到了皇妃的碗裡。皇妃對於應皇子給夾過來的好吃的來者不拒。老夫人看著生氣，沒少說她，男人們在外麵苦重，有好吃的應該先緊著他們吃。女人們在家裡怎麼也好說，餓了哪裡也能對付一口。可男人們隻靠著正頓飯，吃不好不行。可皇妃卻也振振有詞：“女人才是一個家裡的主心骨！雖然不乾重活，可是操心受累，料理家裡家外，每天也不比男人輕鬆。男人是身累，女人是心累！更需要好好保養。要不本身就身體弱，再要是餓著肚子，遲早身體會垮的。到時候這個家不也就跟著垮了？”
“罷罷，我說不過你，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老夫人嘴上雖這樣說，可也知道皇妃說的沒錯。尤其看到雲兒臉色發黃，一副少氣沒力的樣子，也忍不住說道：“光靠你一張嘴，便是不吃不喝，又能省得下多少？身子要緊！不是給你拿過去些紅糖還有野雞蛋嗎？每天衝一碗紅糖雞蛋，好好把身體補補。你要是垮了，你們這個家可就也垮了。”
“她哪裡還有紅糖！”韶華道，“早給他兒子衝水喝了。”
“也衝過雞蛋。”雲兒小聲道。
“是，衝過雞蛋。”韶華冷笑道，“衝一碗紅糖雞蛋，把稠的，能撈得著的都給了小耗子，她就喝幾口清湯。這樣就能頂一頓飯，一說起來就是我吃過紅糖雞蛋了，不餓！”
“這怎麼能成。”老夫人道，“身子虧虛的厲害，那可是要做病的！”
“她現在這樣，那還跟病了有什麼區彆。”皇妃道，又對雲兒說道，“你以為你從嘴裡省下的那點吃的就是疼小耗子，就是對大麻花好，就是會過日子？愚蠢！難道他們就缺你那口吃的？雲兒我告訴你，你要是想要小耗子和黃芽以後成為沒娘的孩子，你就隻管這樣糟蹋身體，我們再不會說你一句！”
雲兒自己也覺得這段時間氣短的厲害，還時不時頭暈。她雖然忍著不跟人說，可自己心裡也知道，這是有了病了。可她節省慣了，也知道如今生活好了，不缺她這一口吃的，可她就是吃不下去，成了習慣了。多吃兩口就會自責，覺得應該給孩子和男人吃。總怕將來還會沒吃的，每次挖麵的時候，忍不住會再倒出一些，因此每天做的飯都不夠吃，隻能是自己少吃。
看見雲兒不說話了，皇妃又放緩語氣說道：“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你，肯定是你們家從小重男輕女，讓你習慣了忍讓。小時候那是沒辦法，可你現在要還是那樣，那就說明是你自己自輕自賤，覺得你什麼都不配，不值得。”
皇妃這話說的真夠重的，尤其是那句自輕自賤，就像一把刀子紮進了雲兒的心裡。疼，可也痛快。就想把一個她一直不得其法的膿瘡挑開了，疼痛過後是難言的輕鬆。——終於能有人說到她得病根兒了。她也一直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多吃一口就好像有罪似的，原來是從小父母偏心養導致了她自輕自賤。當了丫環後，大家都是一樣的身份，姚府和東府也衣食豐足，不需要讓來讓去。可成了親，有了至親的人，她自輕自賤的性格就又顯現出來，總覺得應該把好的都給他們，自己怎麼著也行。
“你說那叫什麼話！”見雲兒呆在那裡，老夫人說皇妃，“那一家子不得緊讓著？都跟你似的貪嘴？”
“皇妃是為了勸你，怕你老吃不飽把身體拖垮了。”韶華道，“你可不能怪怨皇妃。”
雲兒勉強笑笑說道：“我要是連這都不知道，那成什麼人了。我是在想皇妃這話真是說在我的病根兒上了。我爹我娘從小掛在嘴邊的就是閨女是賠錢貨，養大了也是彆人的。哥哥卻是給家裡栽根立後的。所以，什麼都得緊著哥哥。過年人家都穿新衣服，隻有我，穿的是哥哥退下來的舊衣服改的，不是黑的就是藍的。在家裡沒穿過一件花衣服。”
“咱們都一樣。”皇妃摟住雲兒的肩膀說道，“都是重男輕女的受害者，可越是這樣，我們越要為自己爭取，不能做受氣小媳婦兒。”
“又說胡話！”老夫人道，“姚府就你一個，哪裡來的重男輕女。”
“就是嘛！我還有個哥哥，我父母也跟雲兒的爹娘一樣，要賣了我給哥哥娶媳婦。”皇妃道。
“誒！”老夫人直搖頭，“陰一陣晴一陣的，也不知道你是真的還是裝的。”
雖然有皇妃的安全期避孕法，可剛過完年雲兒便又有了。皇妃簡直不敢相信，問雲兒有沒有照著她說的方法去做。雲兒說自生了黃芽後，身上例假）一直時有時無的，她還以為不會有事。韶華看著亂糟糟的屋裡，兩個孩子一個在地下折騰，一個在炕上亂爬，雲兒卻什麼也顧不得，躺在炕上一動不動的。又是氣又是心疼，想要罵雲兒，看雲兒那樣又不忍心。便忍氣收拾起來。雲兒眼睛也不睜的說道：“彆費事了，再怎麼收拾也是一會兒的功夫。就由著他們折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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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都像你這樣的，誰還敢成親啊！”韶華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
“唉，各人各命。”雲兒歎息道。
“既然有了，這回就得好好養著，借著坐月子，把身體養回來。”皇妃道。“你就什麼都彆做了，讓韶華過來幫你。”
“小麻花已經過來了，我再過來，那誰幫著皇妃啊？”韶華道，“還有小丸子，誰看著小丸子？”
“小丸子大了，用不著人看。你們就隻管照顧好雲兒。”皇妃道。
韶華看看雲兒，什麼也沒說。可回來就跟皇妃說道：“我可伺候不了他們這一家子。大麻花和小耗子那父子倆都是吃慣了偏食的，有點好吃的哪能吃到雲兒嘴裡！我去了反倒成了伺候他們的了。”
“那你就趁著他們父子兩個不在，給雲兒加餐。”皇妃哄著韶華道，“就看在雲兒的份上，也就是幾個月的功夫。”
“那我每天還是回來咱們這邊吃。”韶華道。
“那肯定的。”皇妃道，“你給他們做熟了飯就回來。”
皇妃說的大方，可一想到這一下身邊連一個幫手也沒有了，也覺得發愁。這一冬天應皇子他們都沒有閒著，把地裡的秸稈都拉回來，喂牲口的喂牲口，燒火的燒火。地裡的東西都收拾完了，又割起四周的野草來，為明年的擴大種植做準備。皇妃每天做了早點就開始想中午吃什麼，她多想跟鳳蓮一樣，一蒸一大鍋包子，花卷，饅頭，約摸著吃飯的人回來了，包子也好了，一揭鍋熱氣騰騰的。可她想起和麵就覺得頭疼。今年過年雖然還是跟雲兒他們一家在一起過的，可老夫人看雲兒少氣沒力的，就不讓雲兒動手。三十晚上包餃子，小丸子高興的什麼似的。他一天的在雲兒那裡蹭飯，最香的一次就是油渣酸菜土豆餃子，所以對餃子印象深刻。知道皇妃也要包餃子，還專門跑去跟小耗子炫耀：“我媽媽也要包餃子啦！肉餡兒的，可香了！”哪知皇妃包的看起來跟餃子一樣，可一下鍋卻全都鬨分家，皮兒是皮兒，餡兒是餡兒。成了一鍋片兒湯。丸子一看就哭了。可應皇子卻端起一碗來，津津有味的吃著，嘴裡還說道：“嗯，好吃！”又對小丸子說道：“為人在世，好的能吃，壞的也能咽，才叫大丈夫。”
丸子這才不哭了，勉強跟著應皇子喝了一碗湯。
皇妃覺得是因為自己太粗糙，所以做不來這些細活。她適合做一些大而籠統的事情，比如說規劃，設計，或者想象。像和麵這種落到實處，需要精細配比的工作她實在是無能為力。
韶華給雲兒做飯，每天回來都氣的跟皇妃告狀：“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我每天辛辛苦苦是為了誰？雲兒怎麼就不明白！給她做了飯，她總是慢吞吞的拖著，非等著小耗子回來，讓小耗子先吃，等小耗子吃的剩下，她再吃！你說就這種人，我們再怎麼心疼她又管什麼用！”
皇妃也是沒辦法，隻能安撫著韶華，讓每天多做一些。可雲兒身體太弱了，雖然有韶華精心照顧著，可沒過多長時間就流產了。皇妃她們還怕雲兒傷心，可雲兒卻鬆了口氣，說道：“再要有一個，我隻怕上吊也係不及繩子。你們瞧瞧我們這個家，就像打死叫花子了，哪有個清淨的時候！”
“小月子最容易落下毛病了，你可不能不當回事！怎麼也得等出了四十天再下地，不能乾活早了。”老夫人對雲兒說道。
“我哪裡能坐得住。眼看著要開春了，我不能乾活也罷了，還得讓韶華照料。”雲兒說道，“隻剩皇妃一個，哪裡能行。”
“我自然有辦法，你不用操心。”皇妃道，“你隻管養好身體，乾活的日子有的是。”
雲兒羨慕的看著像充氣娃娃一樣飽滿豐潤活力十足的皇妃，說道：“我什麼時候才能跟皇妃一樣，有個好身體。”
“隻要你好好吃飯，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皇妃說道。
天氣剛暖和，張明兒就又來了，這回帶來了十幾個人，說是他專門從集鎮物色的來幫著應皇子乾活的。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在院子外麵嘰嘰喳喳的，很是熱鬨。皇妃她們很快就問清楚了，這些人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一共有四家人家。有一家四口的，一家五口的，大多是兒子，就隻有一家有一個閨女。應皇子說到做到，堅決不讓這些人進院。天雖然暖和了，可天氣還是不穩，忽冷忽熱的。在外麵根本過不了夜。可應皇子還是讓他們遠遠的在田地那邊自己搭窩棚。皇妃早就瞅好了那母女兩個，要留下她們一個做飯，一個照顧雲兒。那母女兩個雖然這麼遠過來，可身上乾乾淨淨的，一看就是勤快人。
應皇子這下更忙了，給這幾家人家劃了地方，又跟撒子他們加緊時間幫著搭窩棚。先搭起一間，用來做夥房，給這些人燒水做飯。夜裡他們也就擠在這間窩棚裡過夜。其中一家人有三個兒子，一個跟一個差著兩歲。最大的十八，小的十四。這家人姓胡，父親的人叫胡狗兒子，也叫狗兒子，三個兒子依次叫胡二，胡三兒，胡四。可能老大生下來夭折了。其餘三家，母女兩個的那家跟胡狗兒子是姑舅，姓王，王媽跟老公有一子一女，兒子大，今年二十出頭，閨女叫珍珍，也十六了。剩下那兩家都是兩個兒子，一家也姓王，另一家姓嚴。兒子也都成年了。大家都說張明兒這算是做了回人事，找來的都是好勞力。隻有老夫人說起來說道：“這些人家，孩子都這麼大了，不張羅著給成親，反倒領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也不怕把孩子耽誤了。”被老夫人這麼一說，大家這才想到這幾家人家的兒子確實都是該成親的年紀了。
“許是想來掙點銀子，回去好娶親？”大麻花道。
“就憑胡狗兒子父子幾個，在哪裡不掙些好錢？非得拋家舍業來這麼遠？”撒子道。
經過老五那一回，大家都有心有餘悸，這麼一說都警覺起來。
“沒事，等明天王媽母女兩個來了，我問問就清楚了。”皇妃道。
“這回跟老五那回不一樣，要是他們真有備而來，皇妃肯定問不出來。”撒子道。
“我相信張明兒不會這麼傻，有老五覆轍在前，還會故伎重施。”應皇子道，“但這些人確實來的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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