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門在索羅身後無聲地合攏，將會議室內那股混合著權力、焦慮與冰冷算計的壓抑氣氛徹底隔絕。
他冷峻的麵容沒有絲毫鬆動，仿佛剛才參與的不是決定無數資源流向和潛在生死的董事會簡報，而僅僅是完成了一次日常的係統檢查。
他邁開步伐，特製能吸收衝擊並保持靜音的軍靴，此刻卻仿佛故意要發出聲音，敲擊著光潔如鏡、倒映著冰冷燈帶的金屬地板，發出沉穩而富有節奏的“嗒、嗒”聲。
這聲音在空曠、筆直、延伸向遠方的走廊裡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走廊兩側是平滑的合金牆壁，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隻有嵌入式的條形燈發出均勻而缺乏溫度的光芒，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又隨著他的前進不斷變形。
空氣過濾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就在他即將通過一個通往研發區的安全閘門時，一個身影如同預先知道他會經過一般，斜倚在旁邊的金屬牆壁上，幾乎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穿著一身剪裁完美、價格不菲的深灰色定製西裝，麵料在燈光下泛著低調而奢華的光澤。
他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每一根都服帖地待在原位，與周圍環境的極簡功能主義風格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正微微低頭，專注地看著手腕上展開的柔性個人終端屏幕，上麵閃爍著複雜的分子結構圖和跳躍的數據流。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露出一張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的臉。
那張臉上帶著幾分學者的儒雅氣息，但鏡片後麵那雙眼睛裡，卻閃爍著難以掩飾的精明、野心，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正是奧姆尼集團生物科技部的明星人物，羅伯特·索恩博士。
“索羅。”
索恩博士臉上立刻堆起一貫和煦的笑容，那笑容恰到好處，足以顯得親切，卻又不會過分熱情，隻是仔細觀察，會發現那笑意並未真正抵達眼底深處，“剛結束董事會？看你的臉色，似乎不太輕鬆。”
索羅停下腳步，隔著兩米的距離，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
血緣上的兄弟，卻在奧姆尼集團這棵龐大而根係錯綜的巨樹上，選擇了截然不同的枝椏攀爬。
一個在集團最陰暗的角落揮舞著懲戒的屠刀，確保秩序與服從；一個則站在科研前沿的光環之下，追逐著名望、權力與隨之而來的巨大利益。
他們都服務於同一個龐然大物，卻像是硬幣的兩麵，永遠無法真正重合。
“索恩。”
索羅的聲音沒有溫度，也沒有起伏，“有事？”
他甚至懶得用“羅伯特”或者“哥哥”這種稱呼，在集團內部，尤其是在這種地方，他們首先是各自部門的負責人。
“沒什麼特彆重要的事，隻是碰巧在這裡等一份數據傳輸，看到你過來，關心一下。”
索恩博士收起了終端，屏幕悄無聲息地卷回腕帶。
他向前走了兩步，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領口那條據說由火星稀有蠶絲織成的領帶，動作和他多年前在辦公室裡，麵對那個憤怒的年輕研究員時，如出一轍的從容不迫。
“聽下麵的研究員說，最近安保部門的動作很大，氣氛也緊張了不少。是不是出了什麼……需要我們研發部門提供技術支持的狀況？”
他的語氣充滿了“合理”的關切，將自己的打探包裹在部門協作的外衣之下。
“集團的安保等級調整，有既定流程，無需向你解釋。”
索羅的聲音依舊是那副拒人千裡的冰冷腔調，“你的權限，看不到相關簡報。”
“我當然知道規矩，索羅。”
索恩的笑容不變，似乎對弟弟的冷淡毫不在意，“我隻是……有些擔心。你也知道，母親前兩天還打過通訊給我，問你最近是不是又接了什麼危險的外勤任務，讓我多勸勸你，彆總是衝在第一線。她說，我們兄弟倆，一個搞研究，一個搞安保，都應該以集團的整體利益為重，但也要注意個人安全。”
他巧妙地搬出了母親，試圖用親情軟化這道堅冰。
索羅的下頜線似乎繃緊了一瞬，但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母親那裡，我會親自聯係。她的擔憂沒有必要。我的工作，在安全範圍內。”
他頓了頓，反將一軍，“倒是你，創世紀項目進展如何？董事會投入了大量資源，他們對成果的期待很高。”
提到“創世紀”，索恩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微不可查的一瞬，仿佛被針刺了一下，但隨即恢複得更加自然，甚至帶上了一絲自得：“非常順利，索羅，非常順利！我們已經攻克了幾個關鍵的技術瓶頸，情感模擬的真實度和穩定性都超出了預期。董事會對目前的進展非常滿意，相信很快就能進入小規模實裝測試階段，這將是仿生人領域的再一次革命！”
他避開了索羅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迅速轉移話題，語氣中帶著一絲刻意的隨意：“說起來，最近聽到一些零星的傳聞……關於v666星係的。好像是無畏號那次任務？我記得……我之前手下有個不太安分，但確實很有才華的年輕人，因為一些……嗯，內部調整，被調離了核心項目組。好像叫……陳默？我依稀記得他似乎對星際探索任務很感興趣，後來好像被分配到了某個外派船隊。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艘船上？”
他裝作努力回憶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拋出這個名字，手指卻在西裝口袋裡不自覺地輕輕撚動著，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意圖。
他想知道那個被他親手毀掉前程、徹底邊緣化的天才，是否真的就那麼消失了，尤其是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與v666這個同樣敏感的地點聯係起來的時候。
索羅的眼神銳利如刀鋒，似乎要穿透索恩那層層偽裝的笑容，直視他內心深處的算計。
“無畏號的任務報告已經歸檔。沒有你提到的這個人。”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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