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達爾漢在吵鬨的晨光中清醒,從親衛手中接過一張女式蘇州繡帕,用涼水擦了一把臉,又覺的身上黏糊,將絲巾伸進胸膛,隨意望了眼廣濟倉外的明軍營地,然後便凝固呆立。
大明龍旗和皇帝節鉞高豎,大明四方旗遍布。
大明皇帝來了?
大明三歲皇帝來了?
大明那個剛繼位的三歲小皇帝來了?
“吳拜,阿賴。”
阿什達爾漢難以置信的眨著眼睛,張嘴呼喚他的建州部下。他是滿州正白旗的甲喇額真,此次奪取廣濟倉的實際指揮,臨時領固山額真銜。
瓜爾佳·吳拜與愛新覺羅·阿賴疾步來到帳前,一起望向阿什達爾漢。
兩個人也是甲喇,不過阿賴是鑲黃旗的。他是覺昌安的曾孫,奴兒哈赤的侄子,雖是愛新覺羅的姓,但與洪歹極他們血脈上稍遠。
兩黃與兩白此時還沒有互換旗色,阿賴實際更靠近阿濟格三兄弟。
吳拜是武理堪的長子,是洪歹極的親信,在原本曆史上地位顯赫,是洪歹極的十六大臣之一。
天啟八年,剛剛出頭,此次協助阿什達爾漢奪取廣濟倉,某種意義上算是監軍。
阿什達爾漢指著大明龍旗,“漢人皇帝?”
兩個人都眨著眼,無法確定。吳拜和阿什達爾漢同屬建州正白旗,他猶豫著開口回答。
“好像是。”
三個人互相對視,都從對方眼裡讀到了躍躍欲試,這是蓋世奇功啊。
“囊蘇,塞冷。”阿什達爾漢很快召集蒙古人聚集中軍。“偵騎查清楚明人布防沒有?”
跟隨阿什達爾漢這支蒙古人本是林丹汗的部下,二月份林丹汗北遁後投降,不過他們的數量有點多,超過了兩萬人。
洪歹極的“減丁策”下,他們必須隨軍伐明。此次光他們這部就有一萬兩千人,在長城和遵化折了一些,但還遠遠不夠。於是又被分成兩路,其中一路便由額爾德尼囊蘇父子帶領跟隨阿什達爾漢來到廣濟倉。
囊蘇其實挺穩重的,不願折損太多部眾,奈何漢人的花花世界太迷人眼,所有人都紅了眼睛。這一躺的收獲簡直超乎他們的想象,就算要獻給頭人一部分,他們也所獲頗豐。
漢人的軍隊都躲在城裡,不敢野戰,但鄉間村落一樣肥膩,隨便滅掉一個村落就能趕上他們牧羊好幾年的收成。
年輕的塞冷更渴望建立功勳,在蒙八旗中獲得自己的地位,手下的死傷,他並不放在眼裡,他熱切的上前回應。
“當然,和你們先前的情報差不多,漢人城中人數果然大部分都是虛報。除了眼前這隻部隊和城中幾百人,二十裡內再無成建製敵軍。就是,這隻援軍有點多,城裡肯定有好東西。”
阿什達爾漢笑了笑,能不多嗎,皇帝親征啊。
他有些猶豫,明國人的人數絕對超過了三萬人。按照金人的傳統,此時該撤了。明人雖然也有騎兵,絕對不敢追擊。就算敢追,能將追兵引到薊州,來次圍點打援更好。
可是龍旗的誘惑實在有點大。
先前那個幾千人的騎兵首領遠遠一隻箭就嚇死的笑話,讓他對明軍的戰鬥力實在很難上心。他曾當著他們的麵分兵四掠,這隻看起來不錯的騎兵竟然一動也不敢動,很明顯又是“銀樣鑞槍頭”。
塞冷臉上藏不住的熱切,讓阿什達爾漢心中一動。或許,可以讓蒙古人試試,死再多,他也不心痛。
明軍陣中望台初立,尚未結頂的杉木飄散鬆脂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