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隨口說了一句戰死者免稅役三代,當然是為了給手下士兵加點士氣,但他完全忽略了這句話的恐怖加成。
當新鮮出爐的朱慈炅禦筆親書的“忠烈之家”銅牌和陣亡撫恤一同被錦衣衛送向陣亡士兵家裡後,整個禦營瘋了。
新六衛還有紀律能克製,但對於衛所兵來說,戰死是吧,誰怕誰?
韃子人頭都不香了,重要的是我能戰死。要正麵被乾掉,皇上說背部中箭的不算,來,狗韃子,朝爺爺胸口來。
徐光啟瘋狂打補丁,皇帝說的三代是子孫三代,他執行的三代是父子加自己三代。自己都死了,當然免了。至於父,一多半也沒有了,有也沒幾年。
但就是這樣也劃算啊,一人戰死,全家免稅役,娃娃還能讀書,一步登天了好不好。
唯一不好的是,大戰後上麵突然不打了,能掙到這份皇帝恩典的隻有偵騎。偵騎戰損嗎?太好了,我會騎馬,我來,要我吧。
老黑從後勤營衛生隊這個新機構領到了“金創藥”,拎個嘩嘩響的錢袋,一手扛刀,一手摔錢袋。一路唱著歌,向原衛所營地走去。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儘胡兒——欸,老六,你們也回來了?你還沒死成啊?”
對麵剛好走來一個光頭大漢,腋下還夾著韃子假發,身上敞開的蒙古袍老遠就讓人鼻子發酸。
“你不也還沒死成嗎?怎麼受傷了?”老六一眼盯上了老黑肩下的血跡。
“被狗咬了一口,狗嘴沒咬準,往下三寸就好了。老子領了藥,進來幫我包紮下。”
“媽的,受傷了不去傷兵營,你死在營地可說不清楚。”
“老子不待見那些屠夫,再說死不了,沒多深,就一塊肉。”
兩人攜手進帳,老黑將錢袋劃出一道弧線拋向營中低頭坐著的一個老兵。
“皮匠,老子有三兩了,記得老子死了帶給我兒子。”
說完都不看老兵皮匠,仿佛視錢財如糞土。
卸下一身汗臭還有洞的皮甲,露出結實的肌肉,和手中刀一起隨手扔一邊。不過很快齜牙咧嘴的表情暴露了他裝出來的豪氣。
“撕……,還他媽挺疼。”
老六也扔掉假發,伸手扶著他,“躺下吧,死不了就好好活著。”
老黑再也不逞能了,順勢半躺,自己手動拔箭的痛苦不比屠夫們的手段少。
皮匠這時才放下手中活計,都沒看錢袋一眼。
“你兩個沒死還受傷了?真他媽晦氣。”起身去他的箱子裡翻出一節竹筒。
老六連忙否認,“我沒受傷,是老黑。你這是——酒?”
老黑眼睛也一亮,“來一口,就一口。”
皮匠一腳踢在他身上,“滾,這是二子在傷兵營當護工弄到的,給你洗傷口用的,人家都說什麼死亡率大大降低。按住他,忍住。”
“不是,這麼這裡也要殺豬?”老黑拚命反抗。
皮匠有衝隔壁喊到,“小九,小狗,來幫忙。”
兩個年輕破襖士兵聞聲而入,營帳內聲聲慘叫,一片混亂。
終於包好,老黑已經痛得滿頭大汗,腦中一陣發白,無力的在地上喘著粗氣。
叫小狗的年輕人伸出舌頭,在老黑肩頭包的滲血棉布邊舔了兩口,滿意的抬頭,“這才叫酒。”
老黑不想理他了,倒是老六給了他一腳,“滾蛋。”
小狗很不滿,“後勤營剛運到的酒都給衛生隊拿去了,他們還要搞啥蒸餾。這幫貪官,皇上說好的大犒三軍,給我們的就是一碗白水。他媽的,我覺得他們一桶水裡就倒了一滴。”
“有得喝就不錯了,聽說免稅役三代也變了。”皮匠將殘留的竹筒插進腰間褲帶,這東西就不能露白,隻能貼身保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