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平衛,太祖時在蒙古,早已經內遷,變成了屯衛,是隸屬於薊鎮防禦體係的一環。其輪戍包括喜峰口、冷口關、燕河營和燕山。
指揮使便是李成先,李家的世職不過是百戶。但李成先考取了武進士,又曾跟隨孫承宗、袁崇煥先後立功,早已經升為副將。
朱國彥曾帶領他拜見過朱慈炅,此次洪歹極入寇,王元雅命令他棄衛城守薊州。他走得急,老娘老婆孩子全留在衛城,是他出征時最大牽掛。
他一直被圍在薊州城中,外界消息知道甚少,朱慈炅告訴他開平衛城未失時,這硬漢模樣的副將竟然哽咽,讓朱慈炅很有印象。
燕山一戰,薊鎮這邊人馬是最早接戰的,十不存一也不為過。戰後找到的屍體中,李成先是職官僅次於朱國彥的,身中十七箭,臉都被射爛了,差點認不出來。
他算是從小在薊州長大,是少有的本地大將,朱慈炅就想親自把他屍體送回來,順路看看大明屯衛的情況。
朱慈炅進衛城時,近衛前鋒早就接管了衛城。偌大的衛城竟然隻有老人、婦女和孩子,她們跪在道路兩旁,迎接大明皇帝,有些惶恐,又有些茫然。
“留守百戶呢?”朱慈炅很憤怒,居然有人失職翹崗。
“抓免稅奴去了,還沒回來。衛城裡隻有幾個老兵。”周遇吉老實稟報,整個隊伍的氣氛都不對,他當然也感覺出來了,更老實了。
朱慈炅皺著眉頭,“什麼是免稅奴?”
周遇吉瞪大眼睛,啊,皇上不認?吞吞吐吐的開口,“皇上不是說,一具建奴屍體終身免稅嗎?”
朱慈炅眉頭更皺,“是啊,朕說的是百姓,他們是軍人,為國殺賊不是軍人天職?他們也想免稅,想屁吃呢想。”
周遇吉拍了下胸口,還以為皇上要賴賬呢。“可是他們可以把屍體賣給百姓啊,隻有沒有銃傷誰也無法分辨不是。”
朱慈炅的小眼睛睜得圓圓的,嘴唇無聲張合。
洪歹極帶來的建奴數量經過最後確認是兩萬四,他隻逃了三千多人,遵化還有一千八,廣濟倉乾掉了一千八,斥候戰弄死了一千多,可是燕山戰場上最後清理隻有九千二建奴屍體,再算上天台山的三千四,還有三千多人不知去向。
中軍還一度以為洪歹極另有埋伏,疑神疑鬼,派了好多人好幾次去找失蹤的建奴,一無所獲。
現在,朱慈炅已經猜到結果了,肯定有人清理戰場的時候把完好的建奴屍體藏起來了。
能在這種規模的戰場上無聲消失,少數人可以做到,隻要超過一百人就絕對不行。如果可行,朱慈炅真要佩服洪歹極的手段了,你可以玩戰術穿插了。
怪不得後勤營乾活突然無比勤快,偌大的燕山,居然一天就打掃完了。這要是晚點,挖出來也臭了,不值錢了。
朱慈炅都不知道應該哭應該笑。三千多人免稅,還能接受,就是不知道這三千多人名下會多出多少東西,彆搞得太離譜。
朱慈炅看著道路兩旁的孩童都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自己,不覺得他們無禮,臉上擠出善意的笑容,心底卻已經浸透悲傷,這些孩童的父輩大部分都回不來了。
進到衛城中一座丈二高門前,一個七十多歲的白發老婦人手牽一個兩歲男娃領頭跪在門口,身後儘是一群婦人女娃。
“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慈炅突然有種楊門女將的既視感。老婦人身穿正式的誥命紅裝,那是李成先寧遠大戰時為她掙下的恩榮,是天啟爸爸賜下的,此時這抹紅卻非常刺眼。
朱慈炅讓盧九德抱自己下馬,虛扶老婦人。“老夫人免禮,請起。”
老婦人有些意外皇帝似乎隻叫了自己起身,正要開口,朱慈炅已經側身避道,身後雙馬引車出現,一具大黑棺槨緩緩向大門移動。
老婦人瞬間臉色慘白,那一車的黑和她發間的白,讓朱慈炅非常心慌。大明沒有皇帝親送棺槨回府的故事,朱慈炅也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