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和劉一燝離開後,朱慈炅連劉若愚和田維章都趕出禦書房了,偌大的宮殿裡,隻剩下小小的一個他。
他覺得自己最近的情緒很不對,本來他已經有心理準備,要麵對現實,不能讓反腐影響朝廷的運作。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時激奮,最後的結果完全顛覆。
關於科舉製度這件事,朱慈炅早就有過思考。
信王掛名主持的殿試,來宗道錄用的天啟八年進士,朱慈炅在山海關接見了前三十六名。反正以他的認知,他所掌握的識人之術,全是一言難儘之徒。
科舉製度是一項偉大的發明,打破了門閥世家對社會資源的壟斷,對於時代的進步有不可磨滅的貢獻。
甚至,這已經成為了這個民族的文化烙印之一,即便後世廢除科舉,一樣有各式各樣的狀元出現在生活中。
對如今的大明而言,朱慈炅很容易就發現了南方的科舉壟斷,三十年南狀元就是明證,由科舉形成的各種官場關係也是大明黨爭的重要因素,更甚者全係統的腐敗同樣離不開科舉。
但是,對於廢除科舉這件事,朱慈炅其實相當謹慎。
科舉製度與皇權製度也是同時高度綁定的,韃清一廢科舉,皇權就走進墳墓,這是朱慈炅獨有的曆史經驗。
當然,朱慈炅還有用輿論來統一思想的手段。
《朕問》可以有各種思想,但忠君愛國皆是前提。《通報》雖然流俗,但現代西方傳媒的斷章取義、預設立場一樣沒有少用。
這個領域,他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插手,牢牢控製在內廷。
對於科舉,朱慈炅一直以來的想法都是傾向於製度內改良,而不是徹底推翻。為此,他還浪費了許多個日夜,回憶當年義務教育的教材,整理那些枯燥的數理基礎知識。
四歲稚童一字一劃著書,宮燈下炭筆寫禿數匣——此間辛苦,豈是常人能忍受?雖然他有成人的意誌,可他的身體依然是個娃娃。
這項工作,他至今都還在繼續。甚至把這當成了他一項融彙古今的曆史使命,是他朱慈炅重活一世,留給這個民族的財富。
但是今天,他憤怒之下,竟然連科舉的根都刨了。
雖然是一時衝動的決定,但也談不上多後悔。大明朝滿目瘡痍,遍體膿包,就算自詡後世社會精英的朱慈炅,天子劍在手,他一樣不知道該從何處動刀子。
他繼位後的所有新政改革其實都不成章法,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反正他覺得應該如此,不適應再改就是。
不過,當他明確廢除科舉後,反而像是釋放了千鈞重擔,似乎突然明白了目標。要救大明,必須下猛藥了,第一步就是廢除科舉。
這一步打破了官紳地主壟斷,甚至解決了大明士紳優待的頑疾,可以重塑社會關係,這才是真正的改革。
他推出的試舉製還需要有考成法的加持,也還需要“天天大計,日日京察”,要與高壓反腐密切配合,要加強皇權下鄉,要改革官職匹配,要推動全民教育。
這才是係統工程,道阻且長,但他邁出了第一步。
當然,朱慈炅也知道這個試舉隻是優於科舉。如果他的教育體係成熟,未來一樣會有問題,官紳問題沒有了,學閥問題一樣會出現。
不過,他活不了那麼久,以後的問題交給後人的智慧。
朱慈炅將自己舊的筆記本悄悄合上,從書櫥裡找到了一本嶄新的筆記本。
這是邱致中這個新廠公,親手專門裁製的,封麵不再是舊本的一張紅紙,而是全新的壓印技術,紫禁城的浮雕,有種特彆的美感,上麵還有“禦用”兩個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