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將青花蓋碗推向酸枝木案中央,碗底"大清光緒年製"的藍料款在汽燈下泛著幽光:"鳳先生願以年息八厘貸予政府三百萬,孫某代四萬萬同胞謝過。隻是這抵押條款..."
"年息十二厘,以粵海關稅作保。"鳳五爺的金絲眼鏡鏈掃過《借款合同》草案,翡翠扳指在"抵押品"條目敲出脆響,"另需廣三鐵路五成股權。"他翻開德文版《遠東經濟年鑒》,指尖劃過珠江航運數據:"按去年貨運量折算,這已是半賣半送。"
鳳九皇的湘妃竹折扇停在胸前,扇麵仇英仿本的《清明上河圖》正在輕微顫動。他看見兄長袖口露出的鎏金懷表鏈,表盤指針恰停在戊戌年六君子的行刑時刻。
孫先生從《建國方略》中抽出一頁藍圖:"若以年息六厘計,十年可省下七十二萬..."話未說完,鳳五爺已掏出把金算盤,瑪瑙珠碰撞聲如驟雨:"按複利計算,貴黨在第六年就會違約。"他忽然翻開英文版《海關十年報告》,"去年粵海關實收僅八十萬兩,而貴黨軍費月耗..."
"所以需要實業救國。"孫先生推開整卷《鐵路計劃圖》,指尖點在韶關鐵礦位置,"若鳳家參與興辦鋼鐵廠..."
"我要七成礦權。"鳳五爺的鋼筆在合同空白處疾書,"另需免除鳳家貨輪十年噸稅。"他突然抽出張泛黃的《馬關條約》抄本,"當年李中堂簽的條款,今日仍可參照。"
密室忽起穿堂風,掀開北牆懸掛的軍事地圖。五色旗覆蓋的廣西位置,釘著枚鳳尾銅夾——正是上月"朱雀號"走私軍火的標記。鳳九皇的折扇"唰"地展開,湘妃竹骨暗刻的航運圖與地圖上的紅點悄然重合。
"年息九厘,關稅抵押改鹽稅。"孫中山將青花碗推過中線,"另許鳳家承辦中央銀行發鈔權。"他忽然翻開《錢幣革命》手稿,"但需接受財政部監理。"
鳳五爺的翡翠扳指在案麵劃出刺耳聲響:"我要三成鑄幣稅,且以現銀為準備金。"他掏出本花旗銀行賬冊,"按去年白銀流通量..."
"鑄幣稅不得超過一成五。"孫中山用紅筆圈住《海關稅則》某條,"但許鳳家經營造幣廠二十年。"他突然展開幅《五權憲法》草圖,"司法權獨立可保契約..."
鳳五爺突然用德語念出串數字,驚醒了博古架上的青銅朱雀:"按柏林交易所行情,貴黨提出的條件..."他掏出個鎏金懷表大小的計算器,德製齒輪咬合聲與自鳴鐘共鳴,"相當於讓鳳家承擔四成風險。"
孫先生從書櫃底層取出個檀木匣,掀開時驚起積年塵埃:"這是令尊庚子年存在彙豐的債券..."泛黃的紙張上,鳳家老掌櫃的朱砂印已褪成暗紅。鳳五爺瞳孔驟縮,這正是當年鳳家為保京城分號,抵押給八國聯軍的秘密契約。
"年息七厘,關稅鹽稅雙保。"孫先生將債券推過案幾,"許鳳家承辦中央銀行,鑄幣稅兩成。"他忽然指向《實業計劃》中的港口藍圖,"另建黃埔港三號碼頭..."
"我要五號碼頭。"鳳五爺的鋼筆尖刺破藍圖,"再加沙麵租界的電力專營權。"他突然用英語背誦《南京條約》條款,語速快過江海關的報關員。
窗外珠江貨輪的汽笛撕破僵局,鳳九皇瞥見兄長西裝內袋露出的半截電文——"香港彙豐金庫丙字箱"。他突然插話:"五哥,上月暹羅米商的尾款..."
"正好充作首期。"鳳五爺順勢翻開賬本,"明日便可調撥五十萬現洋。"他忽然用廣府白話說出串暗語,手指在《時局圖》上敲出十三行街更夫的梆子調。
孫先生的狼毫在宣紙上勾出龍蛇:"許黃埔港四號碼頭,電力專營權限十五年。"他忽然蓋上軍政府大印,"但鳳家需認購百萬革命公債。"
鳳五爺的金絲眼鏡泛起冷光:"公債年息不得低於市價..."他掏出本《申報》剪報,"上月北洋發行的..."
"按倫敦交易所昨日牌價。"孫中山掀開電報記錄簿,"另許鳳家錢莊經辦僑彙業務。"他忽然哼起《勉女權》曲調,指尖在酸枝木案上敲出鐵路枕木的間距節奏。
談判持續至月懸中天,汽燈在《建國方略》上投下猙獰暗影。當鳳五爺最終將翡翠扳指按在合同火漆上時,珠江潮水正漫過沙麵租界的鐵閘。鳳九皇望著兄長得意的側臉,忽然想起兒時那個在祠堂門檻教他珠算的少年——如今這把算盤,正在國運經緯間撥動山河。
鳳家的談判風格在與龍家那邊則完全不同,龍家那邊則完全是爭奪權利,隨後才是保留錢財。
而鳳家那邊的則與之相反,更多是追求錢財,幾乎保留了大部分的錢財,隨後再穩求更多利益。)
隨後孫先生起身時,博古架上的青銅朱雀正指向亥時三刻。汽燈在《建國方略》手稿上投下的陰影,恰似珠江口蜿蜒的岸線。鳳五爺的翡翠扳指在合同火漆印上輕旋半圈,鎏金懷表鏈掃過"中央銀行"字樣,驚起縷縷未乾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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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愉快。"孫先生伸出右手,虎口處的鋼筆繭擦過對方掌心。鳳五爺的金絲眼鏡泛起冷光,腕上那道庚子年的刀疤在握手時若隱若現:"孫先生當真是..."他忽然改用英語,"apoiticianhounderstandsbusiness."
酸枝木地板響起皮鞋跟相碰的脆響。鳳九皇瞥見兄長袖口滑落的電報抄件——"香港彙豐丙字箱已啟封",抬頭恰是昨日日期。窗外沙麵租界的探照燈掃過,在《時局圖》上投下十字光斑,恰籠罩著標注"鳳氏錢莊"的朱砂紅點。
孫先生從檀木匣取出個琺琅鼻煙壺,壺身繪著虎門銷煙圖:"此物贈予五先生,望常念林公風骨。"鳳五爺的翡翠扳指在壺口輕叩,驚覺內壁鏨著鳳家宗祠的飛簷鬥拱:"這份回禮...倒是比合同更重三分。"
自鳴鐘敲響之時,江海關的汽笛聲混著潮水湧進窗欞。鳳五爺將英式禮帽斜扣,帽簷陰影遮住眼尾的舊疤:"小九,該去驗看暹羅米的成色了。"他忽然用兒時的西關土話補了句,"記得給阿媽帶包雞仔餅。"
孫先生送至月洞門時,鳳五爺的金絲眼鏡鏈掃過湘妃竹簾,驚醒了懸在門楣的青銅風鈴。他忽然駐足回望整牆的《禹貢九州圖》,珠江口的朱砂標記正在夜霧中洇開,恰似當年"朱雀號"首航時的朝霞。
"這盞汽燈..."鳳五爺的牛津皮鞋碾過門檻,"該換德國產的鎢絲了。"笑聲混著雪茄餘韻消散在樓梯轉角。鳳九皇拾起案幾遺落的金算盤,發現缺了枚瑪瑙珠的位置,正對應著合同裡的鑄幣稅條款。
珠江夜霧漫進走廊時,孫先生撫過青銅編鐘的"曾侯乙"銘文。最末一枚鐘錘的凹痕裡,嵌著半粒鳳家錢莊的鷹洋碎銀。樓下黃包車的銅鈴聲中,隱約傳來鳳五爺用德語哼唱的《馬賽曲》——每個音符都精準踩在革命公債的利率節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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