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驅不散山林間彌漫的濃重水汽和徹骨的寒意。崎嶇的山道上,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前行。沈破雲背著昏迷不醒、身體冰冷僵硬的月璃,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月璃的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頸處,那墨黑色的月牙胎記隔著薄薄的衣衫,如同一個冰冷的烙印,時刻提醒著他那殘酷的倒計時——七天!
林素衣攙扶著虛弱的蘇芷若緊隨其後。蘇芷若臉色蒼白,但眼神異常堅定,她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虛弱,努力跟上步伐。冰心訣在體內緩慢運轉,驅散著林間的濕冷,也為她提供著些許支撐。她的目光不時擔憂地落在沈破雲背上的月璃身上,心中充滿了感激與沉甸甸的責任。
包不同則落在最後,抱著那本染血的賬冊,深一腳淺一腳,嘴裡不停地小聲抱怨著,額頭上全是汗珠,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哎喲…這路是人走的嗎?全是石頭磕腳…露水重的跟下雨似的…我的新靴子啊,算是交代在這兒了…沈大爺,您慢點成不?我這身膘…它…它不擅長爬山啊…”他喘著粗氣,試圖用抱怨驅散心頭的恐懼和對前路未知的擔憂。
沈破雲恍若未聞,他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背上的月璃和周圍的環境上。赤金色的瞳孔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前方每一處可疑的陰影、每一簇異常的草叢。驚龍之力在體內如同潛伏的火山,隨時準備噴發。時間緊迫,任何一點耽擱都可能是致命的。
“噤聲!”林素衣突然低喝,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投向左側一片藤蔓纏繞、濕滑陰暗的陡坡下方。
包不同嚇得一哆嗦,立刻閉嘴,緊張地縮了縮脖子。
沈破雲也停下,順著林素衣的目光望去。隻見陡坡下方的濕泥地上,赫然殘留著幾道深深的、淩亂的拖拽痕跡!痕跡邊緣,散落著幾片被踩踏得稀爛的、邊緣帶著細微鋸齒的深紫色闊葉。更令人心驚的是,在拖痕儘頭的一灘渾濁水窪旁,赫然丟棄著半截血肉模糊、被啃噬得不成形狀的動物殘骸!看那斷裂的蹄子和皮毛,像是一隻倒黴的山羊。
“是紫魘羅蘭的葉子!”蘇芷若也認了出來,聲音帶著一絲驚悸,“而且…是被強行踩踏拖拽下來的!數量不少!”
林素衣蹲下身,用手指撚起一點拖痕邊緣濕滑粘膩的泥土,湊近鼻端嗅了嗅,眉頭緊鎖:“腥氣很重…夾雜著紫魘羅蘭的甜腥味…還有…一絲蛇類的腥臊!”
“蛇?!”包不同差點跳起來,聲音都劈叉了,“這…這鬼地方還有蛇?大不大?毒不毒?”他下意識地抱緊了賬冊,仿佛那玩意兒能辟邪。
“不是普通的蛇。”林素衣站起身,指著那半截山羊殘骸,“看這啃噬的痕跡,齒印巨大,邊緣有撕裂傷,絕非尋常蛇類能造成的。而且…”她指向陡坡上方那片被壓倒的灌木叢,那裡殘留著幾片巨大的、如同小船般的、閃爍著幽暗光澤的深青色鱗片!每一片都有人頭大小!
“我的娘哎!”包不同倒吸一口涼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這鱗片…那蛇得有多大?成精了吧?!”
沈破雲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想起了賬冊上朱砂批注的“蛇窟”二字!看來,這西南十萬大山中的“蛇窟”,絕非善類!這些巨蛇不僅守護著紫魘羅蘭,本身更是極其凶殘的掠食者!
“是‘青鱗蚺’!”林素衣語氣肯定,“一種隻存在於十萬大山深處的異種,體型龐大,力大無窮,鱗甲堅韌,且帶有劇毒!它們喜食紫魘羅蘭,並將其毒性融入自身毒腺,其毒液陰寒蝕骨,中者血液凝固,筋骨僵硬而亡!此地痕跡新鮮,那畜生剛進食不久,很可能就在附近!我們繞道!快走!”
一股寒意瞬間籠罩眾人。包不同嚇得腿肚子直轉筋,也顧不上抱怨了,連滾爬爬地跟上林素衣和蘇芷若,恨不得多生兩條腿。
沈破雲背著月璃,眼神冰冷地掃過那巨大的鱗片和山羊殘骸,心中警兆更甚。黑雲的“蛇窟”,豢養著如此凶物,其凶險程度遠超預估!這前往寒冰洞的路,注定鋪滿荊棘與殺機!
他們迅速偏離了原來的山路,選擇了一條更加崎嶇隱蔽的小徑。密林遮天蔽日,光線昏暗,腳下濕滑的苔蘚和盤根錯節的樹根大大增加了行進的難度。包不同摔了好幾個跟頭,沾了滿身的泥巴和腐葉,狼狽不堪,嘴裡卻不敢再大聲抱怨,隻敢小聲哼哼唧唧。
“哎喲…我的老腰…這路…哎喲…那大長蟲可千萬彆追來…佛祖保佑,三清道尊保佑,烤全羊之神保佑…”他一邊嘟囔著各路神佛,一邊緊張地回頭張望,總覺得身後陰暗的林子裡有無數雙冰冷的蛇瞳在盯著他。
蘇芷若在林素衣的攙扶下,走得也很艱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急促。她看著前方沈破雲背著月璃那沉穩如山、卻又透著一絲孤絕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擔憂月璃的傷勢,心疼沈破雲背負的壓力,也為自己此刻的無力感到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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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我…我還能堅持。”她咬了咬嘴唇,努力挺直腰背,不想成為隊伍的拖累。
林素衣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隻是攙扶的手臂更穩了一些。她的目光則始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感知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艱難跋涉了大半日,前方密林豁然開朗。一條渾濁湍急、河麵寬闊的大河橫亙在眼前!河水呈黃褐色,打著旋兒奔流不息,發出沉悶的轟鳴。河對岸,依舊是連綿起伏、望不到儘頭的蒼翠群山,更顯深邃險惡。
河岸邊,一個簡陋得幾乎不能稱之為碼頭的渡口孤零零地杵著。幾根歪斜的木樁插在水裡,上麵搭著幾塊腐朽的木板。岸邊停著唯一的一條船——一艘破舊狹長的烏篷船,船身布滿修補的痕跡,烏篷也破了好幾個洞,隨著水波輕輕搖晃。
船頭坐著一個皮膚黝黑、滿臉風霜皺紋的老艄公,頭上戴著破舊的鬥笠,身上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短褂,正吧嗒吧嗒地抽著一杆旱煙。渾濁的眼睛半眯著,似乎對沈破雲他們的到來毫不意外。
看到有船,包不同如同見了救星,差點熱淚盈眶:“船!有船!阿彌陀佛!終於不用鑽林子喂蚊子防長蟲了!老丈!老丈!過河!我們要過河!”他連滾爬爬地衝到渡口邊,揮舞著手臂大喊。
老艄公慢悠悠地磕了磕煙鍋裡的灰燼,抬起渾濁的老眼,掃過狼狽不堪的包不同,又看了看背著昏迷少女、眼神銳利如刀的沈破雲,以及攙扶著虛弱同伴、氣質清冷的林素衣。他的目光在月璃身上那件裹得嚴實的沈破雲外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垂下眼皮,用沙啞的、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聲音問道:“去哪邊?”
“對岸!去對岸!”包不同搶著回答,又補充道,“老丈,您這船…結實不?這水看著可夠急的…”他看著渾濁湍急的河水,心裡有點發怵。
“給錢,就結實。”老艄公言簡意賅,伸出粗糙枯瘦的手掌。
包不同連忙看向沈破雲。沈破雲解下腰間一個分量不輕的錢袋,直接拋了過去。老艄公掂了掂,枯瘦的臉上擠出一絲滿意的紋路:“上船吧。坐穩了,水流急,莫亂動。”
眾人依次上船。烏篷船本就狹小,一下子擠進五個人包括昏迷的月璃),更顯擁擠。沈破雲小心地將月璃放在相對乾燥的船板上,讓她靠著自己,自己則坐在船尾,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河麵和對岸。
老艄公解開纜繩,長篙一點岸邊,烏篷船便晃晃悠悠地駛離了渡口,向著湍急渾濁的河心駛去。船身隨著水流劇烈起伏搖晃,包不同嚇得臉色發白,死死抓住船舷,嘴裡不停地念叨:“穩點…老丈您穩點…我…我暈船…哎喲…”
林素衣和蘇芷若也緊緊抓住船篷的支架,穩住身形。河水拍打船身,濺起冰冷的水花。
船行至河心,水流越發湍急,浪頭一個接一個打來。老艄公撐著長篙,身形在搖晃的船頭穩如磐石,顯然是個老把式。
就在這時,沈破雲的目光驟然一凝!赤金色的瞳孔瞬間收縮如針!
隻見前方河道拐彎處,一處水流稍緩的淺灘旁,赫然矗立著一座簡陋卻堅固的木質哨卡!哨卡高約丈許,上麵站著七八個勁裝漢子,個個眼神凶悍,腰佩鋼刀,背上還挎著強弩!他們身上的服飾雖不統一,但胸口都繡著一個不起眼的、如同扭曲雲紋般的黑色標記!
黑雲的標記!
更讓沈破雲心頭一沉的是,在哨卡下方,靠近水邊的地方,停著兩條比他們這艘烏篷船大上許多、也更堅固的快船!船上人影綽綽,同樣帶著兵器!
“停船!檢查!”哨卡上,一個頭目模樣的疤臉漢子厲聲高喝,聲音隔著水浪清晰地傳來!同時,哨卡上那幾具強弩,冰冷的箭簇已經對準了正在河心搖晃的烏篷船!
“壞了!是…是那些人!”包不同嚇得魂飛魄散,抱著賬冊就想往船板底下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