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市煙火
暮色漫過秦淮河時,段無涯蹲在烏篷船頭剝著菱角。船尾老艄公的旱煙鍋子忽明忽暗,煙絲裡摻的艾草香混著晚潮,將慕容家的星火樓台揉碎成粼粼波光。蕭月璃抱膝坐在艙中,焦尾琴橫在膝頭,指尖無意識撥弄著變徵音——那是揚州碼頭卸貨的號子調。
"客官要蜆子粥麼?"賣宵夜的舢板擦舷而過,船娘的紅燈籠在蕭月璃眸中映出兩點星火,"剛撈的江蜆,配著新醃的雪裡蕻。"
段無涯拋去兩枚銅錢,陶碗遞回時碗底黏著片濕漉漉的桑皮紙。他借著舷窗漏進的月光細看,紙麵星斑狀的水漬竟勾勒出明日漕船的航線圖——十二連環塢的潮信標記旁,綴著紫薇衛特有的北鬥暗碼。
"嘗嘗這個。"蕭月璃忽然遞來竹筒飯,糯米飯裡埋著顆鵪鶉蛋大小的磁石,"楚霸先的船隊常在子時經過燕子磯,船工們用磁石吸住暗礁上的鐵蒺藜。"
段無涯咬破磁石外的糖衣,鐵腥味在舌尖炸開。那磁石內芯嵌著米粒大的星砂,遇唾液顯出血絲紋路——正是璿璣圖缺失的"天璣"位經脈走向。烏篷船恰在此時穿過拱橋,橋洞石縫間垂落的藤蔓掃過琴弦,奏出半句《酒狂》的散板。
"小心硌牙。"蕭月璃忽然伸手從他唇邊拈走飯粒,指腹擦過時留下冰蠶絲的涼意。段無涯的胎記突地一跳,瞥見她袖口滑落的琴軫上刻著微雕星圖——二十年前陸九霄失蹤那夜的星象,正與今夜銀河走向重合。
河心畫舫飄來《折柳》的笛聲。段無涯借口買酒踏上鄰船,在酒壇泥封下摸到枚青銅卦簽。簽文"地火明夷"的刻痕裡塞著蠟丸,捏碎後現出半張浸泡過醉星引的密函——"芒種日申時,沉劍池磁暴現"。
"公子好雅興。"賣酒翁的獨眼裡浮著星斑,"這壇梨花白埋了十二載,開壇需用慕容家淬火池的辰砂匕。"
段無涯拍開泥封的手勢暗含雲水真氣,酒香騰起的刹那,他看見蕭月璃的倒影在酒液中破碎重組——焦尾琴的龍池處滲出藍血,順著琴弦流入秦淮河,竟在波心聚成楚霸先年輕時的麵容。
"嘗嘗這糟鴨信。"蕭月璃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竹筷尖挑著的鴨舌泛著隕鐵冷光。段無涯咬破舌根暗藏的磁石,齒間金鐵交鳴聲裡,嘗到苗疆腐心草的苦味——這是慕容家控製船工的秘藥。
鄰船忽起騷動。段無涯借著扶穩酒壇的姿勢望去,見幾個力士正將刻星紋的鐵箱搬上漕船。箱縫滲出的黏液遇月光化作磷火,在甲板燒出"丙午霜降"的焦痕。蕭月璃的冰魄針悄然沒入桅杆,針尾係著的鮫絲將星火引向貨艙帆布——燃燒的破洞處露出半具覆著星紋白布的屍骸。
"該放河燈了。"她忽然拽住他手腕,指尖在掌心畫著北鬥軌跡。兩人各執一盞蓮花燈放入河麵,燈芯卻是慕容家特製的磁石薄片。河燈順流漂向漕船時,段無涯的胎記銀紋突漲,整條秦淮河的燈火竟隨之明滅,在浪濤間拚出璿璣圖缺失的"天樞"陣眼。
更鼓聲裡,賣花女的船擦舷而過。蕭月璃買下整籃夜合歡,花瓣撒入河麵時,那些白日裡蔫敗的花朵竟在磁力作用下直立如劍。段無涯的承影劍突然脫鞘,劍尖點著最碩大的花苞輕輕一挑——萎垂的花蕊裡蜷著隻星斑蠱蟲,背甲紋路與楚霸先分水刺上的漕運圖如出一轍。
"聽說今晚星市有煙火。"蕭月璃的裙裾掃過甲板積水,水麵倒影突然浮現慕容千秋的星盤義眼,"朱雀橋頭的糖畫張,能用麥芽糖拉出二十八宿。"
段無涯跟著她擠進喧囂市集,在捏麵人的攤前駐足。老藝人正用隕鐵粉調製的彩泥塑陸九霄像,手中的星紋劍竟與寒潭石匣紋路暗合。當蕭月璃買下麵人時,那泥塑的瞳孔突然滲出藍血,在攤布上彙成"璿璣歸位"的篆文。
子時的鐘聲撞碎星河。第一枚煙火炸開時,段無涯看見蕭月璃的側臉浸在紫微星色的光暈裡——她耳後新點的胭脂痣,正與三日前寒潭女屍解凍時浮現的守宮砂同位。煙火殘屑落進焦尾琴的弦眼,竟燃起幽藍的醉星引,將兩人衣袖糾纏處的雲水真氣,燒灼成跨越二十年的命理紋章。
星火墜落的江麵上,夜合歡隨暗流擺出困龍陣。當漕船傳來蠱蟲破箱的嘶鳴時,段無涯忽然發現蕭月璃的蓮花燈裡藏著一縷胎發——那發色與他繈褓中遺留的銀絲,在月光下泛著同樣的星砂光澤。)
喜歡劍魄沉星錄請大家收藏:()劍魄沉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