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晨話
晨霧在青瓷盞沿凝成星芒狀的露珠時,段無涯正用竹簽挑開蟹粉湯包的皺褶。茶寮臨窗的榆木桌被歲月磨出包漿,木紋間嵌著的隕鐵屑在朝陽下泛著幽藍——這是十二連環塢船匠特製的防蟲木料,遇水會顯漕運暗碼。
"三絲春卷要配龍井蝦仁的鹵汁,"蕭月璃將瑪瑙色蘸碟推過桌案,銀筷尖在青花瓷盤上敲出《陽關三疊》的節拍,"城南趙師傅的獨門手藝,蝦殼裡煨著星砂粉。"
段無涯咬破春卷酥皮,舌尖觸到隕鐵粉特有的澀味。焦脆麵皮下藏著的海帶絲突然繃直,竟是用苗疆血蠶絲偽裝的密信。他佯裝蘸醬,將蠶絲浸入蝦鹵,褐色的醬汁裡浮起藍瑩瑩的篆文——"寅時三刻,漕船過燕子磯磁礁"。
"客官添茶麼?"
茶博士提著鎏金鶴嘴壺走近,壺嘴蒸騰的熱氣裡混著醉星引的甜香。段無涯屈指輕叩桌沿,三長兩短的聲響驚飛了梁間燕雀。簷角銅鈴晃動的陰影裡,他瞥見茶博士靴幫處露出的逆北鬥刺青——紫薇衛暗樁慣用的標記。
蕭月璃忽然傾身替他拂去肩頭柳絮,冰蠶絲帕掃過耳際時低語:"東窗第三桌的鹽商,袖口沾著沉劍池的藍藻。"段無涯餘光所及,那人正在賬本上勾畫星紋符號,墨跡遇熱顯出血色——正是璿璣圖"天璿"位的經脈走向。
"嘗嘗這盞雨前茶。"她素手分湯,碧綠茶湯在白瓷盞裡旋出星渦,"虎跑泉昨夜子時新汲的,水底沉著慕容家淬火池的隕鐵渣。"
段無涯端起茶盞的刹那,懷中的青銅羅盤突然倒轉。磁針在盞底刮出細痕,竟與窗外運菜船吃水線旁的潮信標記完全吻合。當蕭月璃的銀簪無意間劃過桌案時,那些陳年油漬突然聚成微縮長江圖——十二連環塢的水閘正在"清明"位緩緩開啟。
"聽說朱雀橋新來了說書先生,"茶博士擦拭鄰桌時突然插話,"專講二十年前陸九霄血戰封禪台......"
段無涯的茶盞泛起漣漪。蕭月璃的冰魄針悄然沒入梁柱,針尾係著的鮫絲將晨光折射成七色虹橋。虹影落處,見說書人手中的醒木鑲著寒潭石匣同源的磁石,而案頭攤開的話本裡,夾著半張浸泡過雄黃酒的《河洛水經注》殘頁。
"客官可要聽曲?"
賣唱盲翁的胡琴弦突然崩斷,琴筒裡滾出顆星紋骰子。段無涯用腳尖截住骰子,發現六麵刻著的不是點數,而是慕容家九進宅院的方位圖。當他佯裝俯身撿拾時,瞥見盲翁靴底沾著的藍藻——與鹽商袖口是同源的沉劍池毒藻。
蕭月璃忽然將焦尾琴橫放膝頭,信手撥弄的散音驚起簷下燕群。段無涯循著飛燕軌跡望去,見茶寮後巷晾曬的魚鯗正擺出奇門遁甲陣——最肥美的青魚乾懸在"驚門"位,魚鰓處釘著紫薇衛的透骨釘。
"雨要來了。"
她指尖掠過琴弦,奏出《漁舟唱晚》的變調。段無涯望向萬裡晴空,卻見運茶船的帆索正按星軌走向收束——這是十二連環塢遭遇追兵時的暗號。他握緊袖中承影劍,劍鞘突然滲出寒潭水,在青磚地麵積出"丙午霜降"的血篆。
茶寮外的餛飩攤突然掀翻。段無涯借著扶老攜幼的混亂,將磁石粉撒入茶湯。漣漪中浮現的倒影裡,慕容家的星樞閣正在雲端重組,飛簷鬥拱化作北鬥七劍,而楚霸先的分水刺虛影正刺向"天權"星位——恰是他胎記所在。
"公子可要添些薑絲?"
蕭月璃的聲音裹著杜若香飄來。她推過的青瓷碟裡,薑絲擺成困龍陣,而陣眼處那抹嫣紅,竟是苗疆情人蠱的卵殼。段無涯的銀紋經脈突然刺痛,見卵殼在茶汽中裂開,爬出的金線蠱蟲正啃食著璿璣圖缺失的星軌。
辰時的鐘聲撞碎茶霧。當最後一聲餘韻消散時,段無涯發現茶寮楹聯的蟲蛀孔洞——那些看似天然的殘缺,在特定角度竟拚出"璿璣現世,紫薇當隕"的讖語。而蕭月璃鬢間新簪的玉蘭,花蕊處凝結的露珠,正映出二十年前寒潭女屍最後的微笑。
茶煙散入晨風時,簷角銅鈴突然齊喑。段無涯的茶盞底,未飲儘的茶渣正緩緩聚成胎兒輪廓——那蜷縮的形態與他繈褓中遺留的銀鎖紋樣,在朝霞裡泛著同樣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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