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師對弈
冰冷渾濁的江水,混雜著屍囊爆裂後殘留的熒藍毒液和血肉碎屑,無情地衝刷著段無涯和蕭月璃緊貼在沉船鏽蝕船體上的身體。後背撞擊崖壁的劇痛尚未平息,爆炸衝擊帶來的臟腑震蕩更讓段無涯喉頭腥甜翻湧,他強壓下湧到嘴邊的鮮血,右肩脫臼處傳來的撕裂感幾乎讓他昏厥。
蕭月莉的狀況同樣糟糕。色盲的灰暗世界裡,爆炸的衝擊和熒藍毒液濺入左眼的灼痛交織在一起,讓她眼前陣陣發黑,隻能憑借段無涯緊抓她胳膊的觸感和水流的方向來判斷處境。沉船鏽蝕鐵板透出的、混合著鐵鏽與陳年血腥的冰冷氣息,如同亡者的吐息,沉沉地壓在兩人心頭。
湍急的水流裹挾著汙穢,試圖將他們從這暫時的避難點衝走。段無涯左手五指如鉤,死死摳住船殼上一道深達寸許的猙獰劍痕,粗糙的鏽蝕邊緣割破了他的指尖,鮮血混入江水,轉瞬即逝。
“不能待在這裡……水太急了……”蕭月莉的聲音帶著虛弱和壓抑的痛苦,她的右手摸索著身邊濕滑冰冷的船體,試圖找到攀爬的著力點。
段無涯咬緊牙關,目光掃過這截暴露的沉船殘骸。船體嚴重傾斜,大部分仍深埋在崖壁與河床的淤泥中。在靠近水麵的上方,一個被爆炸震得扭曲變形的艙門,半敞開著,裡麵是更加深邃的黑暗,散發著濃重的黴腐和……一種奇異的、類似檀香混合著腐敗草木的氣息。
那氣息,讓他懷中的璿璣圖殘卷又是一陣異樣的灼熱。
“上去!”段無涯當機立斷。留在水中隻有被衝走或毒死的下場,那半開的艙門,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新的死局。
他強提一口真氣,不顧經脈的刺痛,左手猛地發力,拖著蕭月璃,借助水流最後的推力,艱難地攀上沉船濕滑傾斜的甲板,朝著那黑洞洞的艙門入口滾落進去!
“噗通!”
兩人重重摔落在艙室內部堅硬的地麵上,激起一片經年的灰塵。艙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水流拍打船體的沉悶聲響從外麵傳來,更顯得內部死寂得可怕。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黴味、鐵鏽味,以及那股奇異的檀香腐敗氣。
段無涯摸索著,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掏出火折子,用力晃亮。微弱的火苗跳躍著,勉強驅散了門口一小片黑暗。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兩人倒吸一口冷氣。
這並非想象中的貨艙或客艙,更像是一間……被改造成祭壇的船長室!
艙室中央,一張巨大的、用整塊陰沉木雕成的桌案占據了大部分空間。桌案上並非海圖或羅盤,而是鋪著一張慘白的、紋理細膩得近乎詭異的東西——仔細看去,那竟是一張被精心鞣製、剝下後完整鋪開的人皮!人皮表麵用暗紅色的、不知是朱砂還是乾涸血液的顏料,繪製著一幅巨大的、縱橫各十九道的圍棋棋盤!
棋盤兩側,沒有尋常的棋罐。一側擺放著數十個密封的、隻有拇指大小的墨玉小盅,盅口封著蠟,微微蠕動著,仿佛裡麵囚禁著活物。另一側,則對應著同樣數量的、用某種透明水晶雕琢而成的玲瓏小盅,盅內盛放著顏色各異、形態奇特的活體蠱蟲!有的形如碧玉蠍,尾鉤幽藍;有的如同金絲蠶,口器猙獰;有的則隻是一團不斷變換形態的暗影……
在棋盤的一端,背對著艙門入口,靜靜地坐著一個人影。
那人一身寬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玄黑色苗疆祭袍,袍身上用暗金絲線繡滿了繁複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動的蠱紋。他或她?)的頭上戴著一頂造型奇特的高冠,冠頂鑲嵌著七顆顏色各異的寶石,排列成北鬥狀,散發著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幽光。寬大的袍袖垂落,遮住了雙手。
火折子的微光,僅僅照亮了他袍袖邊緣和那頂詭異的高冠。
“嘀嗒……嘀嗒……”
寂靜中,隻有從艙頂裂縫滲下的水滴,落在人皮棋盤邊緣的聲音,清脆而冰冷,如同催命的倒計時。
“貴客遠來,倉促間無以款待。不若手談一局,以解煩憂?”一個沙啞、乾澀、如同枯葉摩擦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濃重的、難以辨彆的苗疆口音,卻字正腔圓地說著官話。那聲音仿佛不是從黑袍人口中發出,而是直接回蕩在幽暗的艙室之中。
黑袍人並未回頭,隻是緩緩抬起了被寬大袍袖覆蓋的右手。那隻手枯瘦、慘白,皮膚緊貼著骨頭,指甲尖銳且呈現出不祥的青黑色。他的食指指尖,正拈著一枚“棋子”——那並非玉石,而是一隻通體晶瑩剔透、如同冰雕玉琢般的碧玉蠍蠱!蠍尾的幽藍鉤針,在火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
“此局名曰‘七星奪魄’。”黑袍人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贏,生路自現。輸,則化為此局養料,永鎮江底。”
隨著他話音落下,指尖的碧玉蠍蠱被輕輕放在了人皮棋盤“天樞”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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