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石半心_浮生重啟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章 金石半心(1 / 1)

靖康二年的雪,是從汴京城頭的軍旗上落下來的。

我抱著《毛詩正義》站在歸來堂前,看明誠指揮仆役往車上搬青銅器,十五車文物的車軸聲碾碎冰麵,卻碾不碎他眼中比雪更亮的光。

他的青衫上落滿銅鏽,指尖劃過鼎足時,竟比撫摸我鬢發時更輕柔——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抹光亮,會在多年後成為刺瞎我雙眼的刃。

南下的船在江麵顛簸,我扶著艙壁看他咳血,染紅的帕子上還畫著某塊碑文的缺角。

“易安你看,”他攥著我的手,指尖涼得像浸在江水裡,“這‘永壽’二字的蠶頭,該比《禮器碑》多三分弧度。”

我望著他蒼白的唇,忽然想起汴京初雪那日,他替我簪白梅時說的“此生長好”,此刻聽來,倒像刻在青銅器上的銘文,莊重卻冰冷。

艙外傳來金兵的號角,他卻突然撐起身子:“快把《集古錄》搬到內艙,彆讓海水浸了紙頁。”

船行至池州,夜泊時遇見風暴。

我抱著裝拓片的木箱躲在艙底,聽見明誠在甲板上喊:“護好那方青銅鏡,鏡背的海獸紋是孤品!”

浪頭打來,木箱撞在艙板上,拓片紛飛如蝶,其中一張飄到我膝頭,邊角處有他去年寫的“易安摹本,氣韻如蘭”——原來他早把我的字,和金石刻在了一處,卻獨獨忘了,我也是會碎的。

他倒在建康寓所那日,枕在我膝頭,指尖還在虛空畫著銘文。

“勿負金石……”臨終前的氣息拂過我手腕,像片即將凋零的白梅。

我望著他眼中倒映的我,鬢角已添了霜色,忽然想起十年前,他在歸來堂教我辨認“永保民”三字,說這是青銅器上最動人的祝福。

此刻他喉間湧出血沫,卻再沒說“勿負”我半句——原來這兩個字,從來都是單刃的劍,刺向的,隻有守著誓言的人。

料理完喪事,我在他袖中發現半幅《女史箴圖》,絹角染著暗褐色的血,正是當年他作聘禮的那幅。

不同的是,如今圖上多了行小楷:“獻與大金左丞,換半城百姓。”

墨跡未乾,像他臨終前沒說完的話。

原來他棄城而逃時,藏在袖口的不是我的手,是準備獻給仇人的國寶,而我竟還在碼頭等他,數著柳梢的星子,盼他回頭。

帶著剩下的文物輾轉越州,借住在破廟裡的夜裡,月光從漏瓦處照進來,映得石磚上的黴斑像極了青銅器上的雲雷紋。

我護著被盜後僅存的《集古錄》,指尖觸到殘頁上他的批注:“易安所摹銘文,較原圖多三分風骨。”

淚水滴在“風骨”二字上,暈開的墨跡卻成了他當年為我描紅時,筆尖頓在“好”字上的那個墨團——原來他早知道,我的風骨,終要用來護他的金石,而他的溫柔,不過是金石邊上的半盞殘燈。

除夕守歲,我用破廟的殘硯磨墨,想寫幅春聯,筆尖卻停在“好”字上。

門外傳來金兵的馬蹄聲,我忽然想起明誠臨終前的眼,那眼裡有金石的光,卻沒有半點人間的煙火。

於是提筆在破牆上寫:“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墨跡未乾,就被風雪吹散,像他留給我的那些未說完的話,終究是冷的。

開春整理他的遺物,在夾層裡發現本《金石錄》殘稿,最後一頁寫著:“易安善飲,每醉必摹碑,其字逸趣橫生,勝男子三分。”

淚水滴在“善飲”二字上,想起溪亭偷酒的那年,他說我的醉態像“海棠臥枝”,如今才懂,他愛的不是醉酒的我,是醉酒後能為他摹碑的手。

帶著殘稿離開越州那日,我在市集看見個賣碎玉的攤子。

攤主打趣:“娘子可買些碎玉,穿成簪子,倒比整玉便宜。”

我望著那些參差不齊的玉片,忽然想起新婚時他送的雲雷紋玉簪,早已在逃亡中遺失。

原來這世間的玉,碎了就是碎了,哪怕穿成簪子,戴在頭上,每走一步,都會磕打鬢角,提醒你曾經的圓滿,不過是錯覺。

暮色裡,我摸著《集古錄》殘頁上的批注,忽然明白:他給我的,從來都是半顆心。

半顆心給金石,半顆心給我,而這半顆心,還浸著銅鏽,帶著血痕,讓我用餘生去捂熱。

可金石易朽,人心難暖,我終究是守著他的“勿負”,守成了一座孤島,島上堆滿碎玉,每一片都刻著“此生長好”,卻每一片都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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