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刺痛比意識更早複蘇。
我蜷在潮濕的草席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是楚州灘塗的葦葉割傷,而是十三年前臨安大牢的磚縫硌人。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黴味,混著鐵鏽與血腥,這是父親被處決前最後一夜的味道。
“哐當”一聲,鐵鎖撞擊牢門。
我猛地睜眼,正看見老獄卒提著燈籠轉過拐角,昏黃光影裡,石牆上“擊鼓退敵”四個血字尚未乾透。
指尖撫過磚麵,父親指甲剝落的痛感順著神經爬上來,卻比不過心口翻湧的狂喜——我回來了,回到了十三歲這年,父親臨刑前的夜晚。
“阿爹。”
我撲向牆角的身影,他渾身血汙的囚衣還帶著體溫。
前世我跪在這裡聽他刻字,此刻卻能看見他腕上尚未愈合的鞭傷,那是三天前刑訊時留下的。
父親愕然抬頭,渾濁的眼睛映著我同樣震驚的臉:“紅玉?你……”
“噓。”
我按住他即將出口的話,從袖中摸出半塊滲著藥香的炊餅——這是前世青鸞冒死送來的,此刻卻被我提前截下。
餅中藏著的鐵絲短刀硌著掌心,我湊近他耳邊:“今夜子時,西角獄牆第三塊磚下有空隙。您記得三年前在隴右教我的‘鼠齧術’嗎?”
父親渾身一震,囚衣下的脊梁突然挺直。
那是西軍斥候傳訊的暗語,專門用於絕境逃生。
他盯著我發亮的眼睛,喉結滾動:“你……怎會知道這些?”
“來不及解釋了。”
我塞給他用囚服撕成的布條,“子時一到,按三聲短咳為號。外麵的更夫是父親舊部,已換了您當年親衛的‘雁翎步’。”
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老繭,那是握了二十年鐵胎弓的印記,“這次,女兒不會再讓您的頭顱落地。”
更鼓敲過三聲,石牆傳來指甲刮擦的輕響。
我數著獄卒的腳步聲,將浸過蒙汗藥的炊餅塞進送飯口——前世那個貪心的獄卒此刻正鼾聲如雷。
父親渾身血汙地從牆洞鑽出時,我已用他教的手法扭斷了三道鎖,袖中狼首銀鏢泛著冷光,正是二十年後韓世忠用金兵佩刀所刻的模樣。
“跟緊我。”
我扯下囚衣下擺,蘸著獄卒的血在牆上畫下反向的“山”字——西軍撤退暗號。
父親的腳步頓在原地,月光從鐵窗漏進來,照見他眼中翻湧的驚疑:“紅玉,你……莫不是去過黃泉路?”
我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前世沙場的凜冽:“女兒去過的,是比黃泉更可怕的修羅場。但這一世,”指尖撫過腰間不存在的鼓槌,“定要讓‘梁’字軍旗,在大宋的天空下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