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的杏花開到最盛時,汴梁的金牌調令到了中軍帳。
黃絹上“趙匡胤私通契丹,即刻押解進京”的朱砂字,比契丹人的毒砂還要刺眼。
我望著他握調令的手,指節泛白如骨,腕間新鑄的九枚銀鈴卻還響著,像在嘲笑這荒唐的罪名。
“他們終於對我的血動手了。”
他將調令按在燭火上,火苗卷著“契丹”二字,映得他眼底泛金——那是契丹狼族特有的瞳色,被他用朱砂眼膏掩了十年。
我摸著他昨日替我描眉時沾了金粉的指尖,忽然想起軍醫說,他每次受傷昏迷,瞳孔便會褪成狼眼的琥珀色。
二十四個時辰後,我們在青泥嶺遭伏。
他將我護在岩洞裡,自己迎著亂箭衝出去時,銀鈴響成一片碎玉聲。
我數著箭簇穿透他鎧甲的悶響,十三聲,正好是前世他為我采野蘭花時,山澗裡濺起的水花數。
“彆出來!”他的喝止混著血沫,卻在我撲出去替他擋刀時,露出比中箭更痛的神色。
“趙京娘你瘋了?”
他攥著我流血的手臂,狼瞳在月光下灼灼發亮,“他們要的是我的命,你跟著送死能改變什麼?”
我望著他被箭簇劃破的麵甲,露出的下頜線繃得像弓弦:“能改變你死時,身邊有沒有人替你數銀鈴。”
說罷扯下他腕間銀鈴,係在自己頸間,裂痕處的銀光正好映著他眸中倒影。
被捕時,我故意讓押解的校尉看見我裙角的契丹狼頭紋——那是用他的血繡的,混著中原的並蒂蓮。
“通敵夫妻,罪加一等。”
校尉的冷笑混著夜露,我卻在他踢翻趙匡胤的瞬間,用藏在銀鈴裡的毒針刺入他手腕。
毒是契丹巫祝的“斷喉砂”,發作時會聽見萬鈴齊響,像極了前世荒墳裡的狼嚎。
汴梁的天牢比井裡還冷,石牆上滲著的水痕,竟天然形成銀鈴的形狀。
我隔著鐵欄,看他被獄卒用契丹刑具“狼爪”鞭笞,每道血痕都在背上綻開成鈴紋。
“彆用刑了,”我舉起從他腕間搶來的碎玉,“我有契丹左賢王的印信,能換他一條命。”
獄卒的鞭子頓在半空,他卻在血沫中笑了:“京娘,你何時學會說謊了?”
狼瞳在黑暗裡灼灼,像在看穿我藏在袖口的,那方刻著“匡國”二字的假印——不過是用他佩劍的殘鐵,混著我的血鑄的。
原來最痛的謊,是明知會死,卻偏要替對方織張假的安全網。
三日後,大理寺庭審。
我跪在丹墀下,聽禦史念著“契丹餘孽,惑亂軍心”的罪名,忽然想起前世街坊的流言,說我被山賊汙了身子。
原來這天下的刀,從來不是隻砍在刀劍上,更砍在世人的舌根上。
“民婦有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