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泛著磷火,照見某具白骨腕間的銀鐲,正是我被賣那天,母親塞進我手中的嫁妝。
夜叉繞著我打轉:"你娘臨死前還盼著你做個好人家的婦,如今卻要和這些白骨爭腐土,多好笑。"
原來我的骸骨早被山匪埋在了蘭若寺後,發間的玉簪斷成三截,像極了母親臨終前未繡完的並蒂蓮。
夜叉用我的執念做牢籠,讓我在每個夜晚披著人皮,用生前學過的詩書禮儀去哄騙那些心懷善念的人——它知道,最鋒利的刀,從來都是用溫柔磨出來的。
每當我猶豫,它便戳著我腕間銀鐲:"你看這蓮紋都磨平了,你娘若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怕是要悔當初教你繡花。"
直到遇見寧采臣。
他推開黃金時指尖的溫度,竟與十年前母親教我繡花時一般無二。
我看著他青衫上的墨漬,突然想起父親書房裡未寫完的《勸善文》,想起他曾在文末批注"善念如燈,照破無明",原來這世上真有人會在鬼域中燃一盞燈,不為照路,隻為讓困在黑暗裡的魂靈,看見自己尚未腐壞的初心。
他翻書時,書頁間飄落半張殘頁,正是《勸善文》裡"見危授命"那篇。
昨夜在枯井裡,我摸著腕間的銀鐲忽然明白,原來最可怕的不是被夜叉啃食魂魄,而是在無數次作惡後,漸漸忘了自己也曾是個會為落花流淚、會在雪夜給乞兒送炭的人。
寧采臣眼中的心疼,比燕赤霞的寶劍更鋒利,直接劈開了我用十年恐懼織就的繭——原來我從未真正死去,隻是被埋在井底的骸骨,一直在等一個人來為我拂去肩上的月光。
當指尖觸到骸骨旁斷裂的玉簪,殘片上還凝著當年的血漬,像朵永遠開敗的蓮。
井底的磷火忽明忽暗,照見白骨腕間銀鐲的蓮紋時,寺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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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扯過腐葉蓋住骸骨——自山匪將我埋在此處,十年間唯有夜叉的鬼藤攪擾,何曾有活人踏足?
來者是個青衫書生,背著半舊的布囊,懷中抱著幾卷殘經。他在枯井旁駐足,借月光辨認石壁上斑駁的《金剛經》字跡,指尖拂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布囊裡滑出半塊玉佩,正是父親常佩的“止戈”紋。我望著他蹲下身撿拾經文,突然想起父親在書房教門生抄經的模樣,墨香混著玉蘭香,曾是我對“善”最初的認知。
他在香案前留宿的第一夜,我躲在梁柱後看他用井水研墨。
案頭擺著半塊硬炊餅,卻將唯一的燈油分給了供桌上搖曳的燭火。
當他翻開《勸善文》殘頁,念到“見危授命”時,我腕間銀鐲突然發燙——那是父親的字跡,是我繡繃上未完成的並蒂蓮在墨香中重新抽枝。
夜叉的鞭撻在子夜降臨。
鬼藤纏上腳踝時,它盯著我發間未褪的人間煙火氣:“那書生腰間掛著‘止戈’佩,可是你父親當年誇過的‘仁心可鑒’之輩?”
它尖笑著重擊我後背,“去取他的魂,讓你父親看看,他的‘善念’如何養出噬人的鬼!”
我撫著腕間被勒出的血痕,望著客房窗紙上晃動的讀書人影。
他磨墨的手勢與父親如出一轍,硯台邊緣還卡著片風乾的玉蘭花瓣——和我墜崖時落在《勸善文》上的那片,連蜷曲的紋路都相似。
當夜叉將帶血的黃金塞入手心,我突然想起及笄禮那日,母親說“好郎君當如玉蘭,清貴而有本心”,而眼前人,正用父親教的“禮”在鬼域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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