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宮的簷角銅鈴還在響,江雲舒卻聞不到往日的鬆香。
墨色蒼穹裂開時,他正攥著母親給的半塊玉玨——那玉玨本該是涼的,此刻卻像塊燒紅的炭,將掌心燙出紅痕。
火光中,師父陸清遠的道袍被血浸透,胸口的劍洞汩汩冒著血泡,劍穗上的“玄”字徽記在火舌中扭曲,像極了三日前在玄冰宮見過的、大長老眉骨下那條蠕動的赤練蛇。
“雲舒……”
陸清遠的手比玉玨更涼,指尖劃過他眉心時,沾著血的拇指在額間留下朱砂般的印記。
六歲的孩子看不懂師父眼中翻湧的愧疚,隻看見他望向母親的方向——本該在偏殿抄經的母親,此刻正持劍與黑衣人纏鬥,衣擺翻卷間,露出與玄冰宮“寒江九闕”如出一轍的劍路。
母親鬢間的冰晶簪碎成兩半,那是舅舅去年生辰送她的禮物,當時舅舅笑著說:“雪姊,這簪子刻著你的名字,以後你想青霄宮了,就看看它。”
可現在,簪子碎在火光裡,像他們破碎的家。
“師父的血……滴在我袖口了。”
江雲舒後知後覺地想著,突然被一股大力推進密道。
密道裡的風帶著硫磺味,他摔在潮濕的磚牆上,聽見身後傳來利器入肉的悶響。
回頭時,陸清遠的劍正穿透自己的胸膛,那雙常年握劍的手垂落,掌心裡躺著半片冰晶,邊緣鋒利如刀,在火光中映出“霜”字的殘影。
那是師娘的東西,師娘總說這冰晶能保師父平安,可現在,冰晶上沾滿了血。
母親找到他時,鬢間的冰晶簪已碎成兩半。
她的衣襟全是血,卻仍把他護在懷裡:“這玉玨……是你外祖的。他被玄冰宮逐出門時,斷簪刻‘雪’,殘玨留‘遠’……”
話未說完,密道外的喊殺聲逼近,母親突然把他塞進暗格,指尖劃過他眉心的血痕:“去找姑母……她在玄冰宮禁地,帶著冰晶墜子……”
母親的手在發抖,江雲舒看見她手腕內側的青鸞紋刺青,那是玄冰宮旁支的標誌,舅舅也有一個同樣的刺青,隻是顏色更深。
暗格閉合前,江雲舒看見母親轉身時,後背的傷口翻著白肉——那是玄冰宮“破冰刃”的形狀。
她鬢角的碎發被血粘在臉上,卻仍對他笑,像晨課時教他寫“雲”字那樣溫柔。
可下一刻,冰刃穿胸而過,母親的血透過暗格縫隙滴在他手背,比玉玨更燙,比火光更冷。
他聽見母親低低地說:“阿弟,你小時候總偷我的冰糖葫蘆,現在卻要殺我嗎?”
舅舅的聲音帶著哭腔:“雪姊,跟我回玄冰宮,宮主之位還等著你……”
他數著心跳,聽著母親的身體倒在密道磚地上的聲音。
玉玨還在發燙,底部的“遠”字硌著掌心,與母親碎簪裡的“雪”字遙相呼應。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外祖用半生精血刻下的婚聘之物,本該在及笄之年由母親交給父親,卻在青霄宮的火海裡,成了沾著血的遺物。
密道外的火光映紅暗格縫隙,江雲舒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懷裡抱著兩塊染血的玉玨。
他聽見大長老的聲音混在火聲裡:“阿姊,你既選了青霄宮,便該知道玄冰宮的劍,從不對叛徒留情。”
原來母親喊的“阿弟”,是那個在玄冰宮偏殿對他笑過的、袖口繡著青鸞紋的舅舅,那個會偷偷給他塞蜜餞的舅舅。
火滅時,密道裡的風停了。
江雲舒摸著臉上的淚痕,發現掌心的血泡破了,血珠滴在玉玨上,竟與“遠”字凹槽嚴絲合縫。
他不知道,這道疤會在十年後,與某個白衣女子鎖骨下的冰晶胎記,拚成完整的星圖。
更不知道,母親臨終前沒說完的話,是關於他父親的身世——那個被玄冰宮視為死敵的青霄宮宮主,其實是母親少年時在冰原救下的受傷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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