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氏軍帳的牛油燭燒得劈啪響時,我攥著艾草站在範增麵前。
老人指甲縫裡的朱砂還未洗淨,案頭擺著未完成的《九州圖》,筆尖凝著的墨珠與前世一模一樣。
項羽抱臂立在帳角,玄鳥玉佩不知何時已佩在腰間,尾羽裂痕像道未愈的傷口。
"這丫頭說劉邦必反。"他聲音裡帶著不耐,卻又藏著幾分我從未聽過的忐忑。
範增抬眼,渾濁的瞳孔裡閃過精光,像鷹隼盯上獵物。
我聞到帳外飄來的藥香,是治金瘡的生肌散,與前世巨鹿之戰前一模一樣。
"何以知之?"範增敲了敲案幾,竹簡上的《孫子兵法》被震得簌簌響。
我攤開掌心的艾草,葉片上還凝著晨露:"此草焚之有金石聲,可作戰鼓。"
話未落,項羽忽然上前一步,鎧甲蹭過我手背,帶來熟悉的觸感。
範增挑眉,我看見他袖中滑出半塊玉蟬——與我腰間的殘片嚴絲合縫。
"項氏舊物。"老人聲音忽然柔和,像在回憶什麼。
我想起前世他摔碎玉玨時的怒喝,想起他嘔血時袖口的紅斑。
項羽喉結滾動,伸手要拿玉蟬,卻被範增按住:"先聽她說。"
"三日前井台後,有士兵私語......"我故意頓住,盯著範增眼底的血絲。
老人指節敲了敲案幾,帳外忽然傳來親兵叱令"不得驚擾百姓"的聲音——與前世一模一樣。
項羽猛地轉頭,護心鏡反光刺得我眯眼,他腰間的艾草香囊空落落的,還未裝上我縫的"羽"字針腳。
"住口!"範增突然拍案而起,竹簡散落一地。
我看見他發間的白發比記憶中少,腰間玉佩還未出現裂紋。
項羽皺眉要說話,我卻搶先跪下,膝蓋硌在散落的竹簡上:"願以身為餌,探劉邦虛實。"
帳內死寂如墳。牛油燭爆了個燈花,照亮項羽驟然收緊的下頜線。
他上前兩步攥住我手腕,力氣大得像要把我揉進鎧甲:"不可。"
兩個字帶著滾燙的氣息,噴在我額角,驚得我差點落淚——前世他從未在範增麵前這樣失態。
"將軍可知宋義副將心懷異誌?"我仰頭望他,看見他瞳孔裡跳動的燭火。
範增猛地轉身,抓起案頭地圖:"巨鹿?"聲音裡帶著警覺,與前世聽見"破釜沉舟"時一模一樣。
項羽攥著我的手忽然鬆開,玄鳥玉佩撞在護心鏡上,發出清響。
"明日卯時,副將營帳會有密信。"
我摸出懷裡的艾草香囊,塞進項羽掌心。
他指尖觸到我指甲掐出的凹痕,忽然攥緊香囊,布料下的"羽"字針腳硌著他掌心。
範增盯著我腰間的玉蟬殘片,忽然冷笑:"若你所言不實......"
"願以死謝罪。"我叩首時額頭觸到冰涼的地麵,聽見項羽急促的呼吸聲。
帳外傳來更夫打三更的梆子聲,與前世相同的時辰,不同的是,此刻我的掌心還沒有血痂,他的香囊裡還沒有發黴的艾草。
後半夜我在偏帳替傷兵換藥時,項羽忽然掀簾進來。
他沒戴頭盔,額發被汗水浸透,護心鏡上沾著草屑——像極了前世救墜崖士兵後的模樣。
我摸到他右肩的布料下滲著血,比記憶中早了三日的傷口。
"為何幫我?"他聲音低得像怕驚醒什麼,玄鳥玉佩在胸前輕晃。我解開他鎧甲,看見那道還未猙獰的箭傷,指尖撫過新生的肉芽:"因為將軍曾說,要帶我看昭關的月。"
他猛地抓住我手腕,換藥的棉絮掉在地上。
琥珀色的眼在陰影裡泛著光,我聞到他中衣上新熏的艾草香——是我白日裡塞給親兵的。
帳外傳來烏騅馬的嘶鳴,他忽然低頭,鼻尖幾乎觸到我唇瓣:"你究竟是誰?"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將軍!副將營帳搜出密信!"
項羽身體驟然繃緊,我看見他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他攥著我手腕的手慢慢鬆開,指尖劃過我掌心的凹痕,像在刻下什麼。
"待我回來。"他替我理了理亂發,動作輕柔得不像那個能拔山扛鼎的霸王。
玄鳥玉佩蹭過我手背,我摸到上麵新刻的紋路——是半朵桃花,與前世我繡在他披風上的一模一樣。
帳簾掀起又落下,月光在他鎧甲上流淌,像極了我們初見時的銀鱗。
我摸出腰間的玉蟬殘片,貼在胸口。
偏帳外傳來士兵議論"亞父說此女可疑"的聲音,我低頭看自己替項羽縫的香囊,針腳依然歪扭,卻在"羽"字旁邊多了朵桃花。
遠處傳來戰鼓轟鳴,是卯時三刻,與前世相同的時辰,不同的是,此刻劉邦的密信已經在範增手中,而我的掌心,終於有了第一道血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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