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的通緝令貼滿鹹陽街巷時,我正背著楚離歌躲在楚地舊廟的橫梁上。
她的血浸透了我的中衣,在後背洇成不規則的形狀,像極了舊廟壁畫上的"秦楚合縱圖"——畫上的秦公子與楚巫女並肩而立,竟與我們容貌彆無二致。
"公子看......"她指尖劃過我後頸,那裡不知何時多了塊淡青色胎記,形如秦地版圖,"原來我們......早就寫在畫上了......"
她劇烈咳嗽,血滴在壁畫的鼎紋上,竟將"秦"字鼎足染成楚地特有的鳳鳥紋。
廟外傳來趙高親衛的馬蹄聲,踏碎了滿地玉蟬——不知何人在桃樹下埋了無數楚地冥器,每隻玉蟬都刻著孩童名字。
楚離歌摸向自己頸間空無一物的銀鏈,忽然輕笑:"這些孩子......該是去了南鬥星旁......"
"彆說話。"我按住她腰腹的箭傷,那裡本該插著我的佩劍,此刻卻用來支撐她越來越輕的身體。
她發間銀簪不知何時遺落,露出光潔的額頭,上麵隱約有淡青色咒文,與我掌心的銀釘傷痕遙相呼應。
"我要給你......行楚地巫祝禮......"
她掙紮著下地,用染血的指尖在青磚上畫出司命星圖,"以血為墨,以情為引......"
每畫一筆,她就咳出一口血,字跡竟一半秦隸一半楚文,拚成"生死與共"四字。
廟門轟然洞開的瞬間,她將我按在壁畫前,銀釘劃破掌心,血珠滴在我眉心:"公子可知,同命蠱的真相?"
她指著壁畫上巫女胸口的痣,與我鎖骨下方的朱砂痣位置相同,"我們本是秦楚王室後裔,千年前便以血鑄契......"
趙高的劍尖抵住我咽喉時,楚離歌忽然張開雙臂,用身體擋住寒光。
她後頸的咒文與我掌心的血同時發亮,竟在壁畫上投出重疊的影子——秦公子的冠冕與楚巫女的羽飾,合成了傳國玉璽的雛形。
"拿下楚巫!"趙高的尖嘯混著北風,"焚了這廟,斬草除根!"
蒙恬的援軍趕到時,楚離歌已被鐵鏈鎖在桃樹下。
她望著我腰間的玉玨,忽然用楚語唱起《國殤》:"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歌聲裡混著血沫,卻讓桃樹上的玉蟬紛紛振翅,發出嗡嗡共鳴。
"公子,"蒙恬呈上染血的絲帛,"陛下遺詔......"
我展開絲帛,楚地特有的桑蠶絲上,父親的字跡力透紙背:"朕錯信趙高,誤焚楚典,今以血詔告扶蘇:秦楚同源,當以仁政合之。傳國玉璽,需以汝血與楚女血共鑄......"落款處蓋著半枚玉玨印,正是楚離歌父親的"郢都尹印"。
楚離歌忽然笑起來,鐵鏈在她腕間磨出血痕:"原來......上一代的合縱之契......是我們......"
她抬頭望向天際,南鬥星正從廟簷升起,"公子可記得,我曾說南鬥掌生?"
她扯斷鐵鏈,血珠濺在我掌心的"生"字上,"如今我要它......掌我的死......"
趙高的毒箭破空而來時,我看見楚離歌掌心的"死"字發出紅光。
她猛地推開我,箭矢穿透她咽喉的瞬間,我的銀釘傷痕竟開始愈合——原來她早已發動蠱術,用自己的壽命換我生機。
"不要!"我抱住她逐漸透明的身體,觸到她後背的胎記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我後頸的秦地版圖胎記在擴大。
她指尖劃過我唇畔,在我口中塞了片桃乾——是她用最後力氣曬的,帶著杜若香。
"桃林......等你......"
她的聲音漸散,身體化作千萬片桃花,每片花瓣上都刻著秦楚文字,"記住......秦法需容楚風......楚魂可鑒秦心......"
趙高的刀砍在我肩頭時,蒙恬的劍已刺穿他咽喉。
我握著合璧的玉玨,任由自己的血與楚離歌的桃花血交融,玉玨竟漸漸化作玉璽雛形,和氏璧的溫潤與六國銅的冷硬合為一體,璽麵浮現出我們掌心的文字:"秦楚永合,天下歸心"。
行刑那日,鹹陽桃林忽然開出不合時宜的花。
我站在刑台上,望著漫天桃花雪,想起楚離歌說過的"南鬥掌生"。
劊子手的刀落下時,我掌心的"生"字突然綻放成真正的桃花,而楚離歌掌心的"死"字,在我眼底幻化成秦隸"永"——原來她早已將自己的生命,刻進了我的血脈。
蒙恬在亂軍中搶到玉璽時,上麵還凝著我們的血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種顏色,正是六國山川的顏色。
他後來告訴我,桃林深處出現了一座新墳,墳頭種著秦桃與楚梅,每到春日,就會開出粉白相間的花,像極了楚離歌簪過的半朵桃花。
千年後,考古學家在秦陵東側桃林發現合葬墓。
男屍左手握碎玉,右手攥著枚銀簪,女屍指間緊捏著片化石——經檢測,那是已滅絕的古楚野桃花瓣,dna序列與現代觀賞桃差異顯著。
更驚人的是,兩具遺骸胸前的朱砂痕跡,竟組成完整的司命星圖,男星主生,女星主死,遙遙相對,永不相離。
"根據碳十四檢測,墓主生活在公元前三世紀末。"年輕的考古學家對著鏡頭講解,她頸間的銀飾晃出微光,"更奇特的是,碎玉成分中含有藍田玉髓與楚地銅礦,與史載傳國玉璽吻合。而這枚銀簪......"
她舉起展櫃中的簪子,"簪頭刻著"郢",簪尾刻著"秦",曆經千年,依然......"
她的聲音漸遠,我望著展櫃裡的桃花化石,忽然看見玻璃倒影裡,楚離歌正立在桃樹下對我笑。
她發間彆著半朵桃花,指尖接住一片飄落的化石,輕聲說:"看,春又來了。"
展櫃外的參觀者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見花瓣在玻璃上凝成了淚滴——那是兩千年前未乾的血,也是我們在桃林下,等了千年的,又一個春天。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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