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滲進骨髓,我的複健訓練因為陰雨停了三天。
姐姐蹲在地上擦地板時滑了一跤,護工服膝蓋處破了個洞,露出結痂的傷口——那是上周在醫院背老人時磕的。
我望著她一瘸一拐去儲物櫃拿創可貼,突然看見她無名指根部的淡紅印記,像圈褪了色的月亮。
"陳默哥今天來找你了?"我盯著她腕上多出來的銀鐲子,那是去年情人節他送的,現在卻換成了夜市上十塊錢三個的款式。
姐姐的手一抖,抹布上的水濺在瓷磚上,她慌忙用腳擋住水漬:"他……就是路過。"
其實我聽見了他們在樓梯間的爭吵。陳默的聲音帶著哭腔:"抵押合同都簽了,你還要把婚戒也當掉?我們說好今年買房的……"
姐姐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再給我三個月,等小川能站起來,我就……"
後麵的話被雨聲蓋過,隻聽見金屬碰撞的脆響,大概是戒指扔進了他的掌心。
那天傍晚,姐姐回來時手裡攥著個紅綢小包,裡麵是當戒指換的八千塊。
她指尖發顫地數錢,突然笑了:"小川你看,夠付這個月的複健費了。"
我望著她無名指上的空白,想起她曾說過這枚戒指是用擺地攤三個月的收入買的,當時她舉著戒指在路燈下轉圈,說等我好了要當她的證婚人。
深夜,我聽見她在陽台打電話。"王哥,再寬限幾天吧,我爸爸的治療費……"
"李姐,我不是故意拖欠房租,下個月一定……"
最後是漫長的沉默,隻有雨聲敲打晾衣架的滴答聲。
當她轉身時,我趕緊閉上眼睛,卻聽見她吸鼻子的聲音,還有指尖劃過手機屏幕的輕響——她在刪相冊裡和陳默的合照。
周末,後媽又來醫院鬨事。
她穿著新燙的卷發,指甲塗得鮮紅,一進門就把賬單拍在床頭櫃上:"你爸複查又要三千,彆想著賴賬,他可是你親爹。"
姐姐正在給我喂飯,勺子懸在半空,粥湯滴在床單上,暈開個淺黃的圓。
"上周不是剛給過五千?"她的聲音發顫,像根繃緊的弦。
後媽冷笑一聲,塗著亮片的指甲敲打著賬單:"藥費漲價了,你不知道?還是說你把錢都留給野男人了?"
她掃了眼姐姐空蕩蕩的無名指,尖聲笑起來。
我看見姐姐的肩膀猛地繃緊,手裡的勺子"當啷"掉在搪瓷碗裡,湯汁濺在她手背,燙出一片紅。
那天晚上,姐姐趴在我床邊寫借條,台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她握著鋼筆的手在抖,墨水在紙上暈成一團,像團化不開的烏雲。
"姐,彆寫了……"我喉嚨發緊,她卻搖頭:"爸爸的藥不能停。"
筆尖劃過紙麵,在"月息三分"四個字上停頓了三秒,終於落下。
我偷偷用手機查了高利貸的危害,冷汗浸透了後背。
當姐姐把借條折好放進抽屜時,我看見她指尖貼著的創可貼滲出血跡——那是剛才後媽抓她時留下的。
她轉身對我笑,說下個月社區醫院要漲工資,說等我能走路了就去海邊玩,說陳默最近在忙項目,等空了就來看我們。
可我知道,海邊的約定就像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早就被現實磨成了粉末。
深夜,我摸著她放在我枕邊的銀鐲子,冰涼的金屬圈住我的手腕,像圈永遠還不清的債。
原來有些愛,是用自己的幸福做抵押,以為能換來親人的平安,卻不知道,當婚戒掉進當鋪的那一刻,連明天的陽光都成了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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