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滲進羽絨服,我蹲在醫生辦公室門口,聽著裡麵傳來的歎息:"張晴的情況,還是建議保守治療,靶向藥費用太高,而且……"
後麵的話被翻病曆的聲音蓋過,我盯著手中皺巴巴的繳費單,"累計欠費:元"的紅章像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小川?"姐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裹著我舊年的羽絨服,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半張臉。
我慌忙把繳費單塞進褲兜,卻被她眼尖的護士看見:"張姐,該去做化療了,今天的藥水……"
護士的聲音突然哽住,視線落在姐姐露在袖口外的手腕——那裡腫得發亮,靜脈因反複穿刺而發紫。
病曆本躺在護士站的櫃台上,封麵的"晚期甲狀腺癌"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偷偷翻開,看見最新的檢查報告:"肺轉移灶縮小30",旁邊是主治醫生的批注:"建議繼續靶向治療,費用需自籌"。
原來,那些我偷偷換成進口的藥,真的在創造奇跡。
"姐,你看。"我把報告塞到她麵前,指尖劃過"縮小"二字,"醫生說隻要堅持,就能控製住。"
姐姐的手指在"費用需自籌"上停頓,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小川,彆騙自己了,我們哪裡來的三十萬……"
她的聲音被走廊的喧鬨聲打斷,幾個催款的護工推著儀器經過,輪子碾過地麵的聲音,像在碾壓我們的希望。
深夜,姐姐又偷偷拔掉留置針。
我衝過去按住她流血的手,看見她枕頭下藏著張紙,是她模仿我的筆跡寫的"放棄治療聲明"。
"彆治了,"她哭著說,"把錢留給你做複健,你還能……"
我堵住她的嘴,鹹澀的眼淚混著消毒水的味道,"沒有你,我站起來又有什麼意義?"
淩晨三點,我跪在主任辦公室門口。
瓷磚的寒氣透過褲子滲進膝蓋,像當年姐姐給我磕頭時的溫度。
"求求您,再寬限幾天,"我舉著水滴籌的捐款截圖,"已經籌到十五萬了,剩下的我去借,去賣血……"
主任歎了口氣,鏡片後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的舊疤:"小張,你姐姐當年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現在換你了?"
這句話像把手術刀,劃開了記憶的繭。我想起她在夜市擺攤時被城管追趕,抱著我的漫畫書摔在地上;想起她為了我的手術費給人當保姆,被雇主罵得狗血淋頭;想起她在爸爸的葬禮上,把最後的尊嚴踩在腳下,隻為換我一個安寧。
現在,該換我了。
護士站的台燈亮了一夜,我趴在姐姐床邊整理捐款記錄。
每筆捐款都帶著備注:"當年你送我的包子,現在換我送你藥"
"你幫我媽擦身子時,我偷偷拍了張照,你笑起來真好看"。
最下麵是陳默的轉賬:元,附言:"晴,把婚戒贖回來吧,我等你。"
姐姐醒來時,我正在給她織圍巾,毛線是張嬸拆了自己的舊毛衣給的。
"小川,你手受傷了?"她看見我食指上的創可貼,那是昨天在工地搬磚時被鋼筋刮的。
我搖頭,把織了一半的圍巾套在她脖子上:"等織完這條,帶你去北京看雪,故宮的紅牆配白圍巾,肯定好看。"
她摸著毛線裡的雜色,突然哭了:"對不起,小川,姐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握住她的手,觸到她指節上的硬繭,那是歲月給她的勳章:"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這麼多年,你把自己拆成零件,拚成了我的人生。"
病曆本上的光,是絕望中的火種。
當護士推著靶向藥進來時,我看見姐姐眼裡重新亮起的光,像那年在病房,她第一次告訴我"彆怕,姐姐在"時的眼神。
這一次,換我握著她的手,在病曆本的光影裡,寫下我們共同的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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