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的血濺在我臉上時,我聽見西施的抽氣聲。
他的眼睛睜得極大,望著姑蘇台方向,那裡曾是雅魚受辱的地方,現在卻落滿了雪。
範蠡遞來帕子,我卻用袖口擦血,忽然想起雅魚在吳宮為我擦糞汙時,也是這樣的動作。
"把夫差……葬在虎丘。"
我踢開他的王冠,看見冠上刻著"夫差"二字,"用越地的禮節。"
範蠡怔住:"可是他……"
"他是王。"我望著窗外漸停的雪,"雅魚說過,王與王之間,不該隻有血。"
收拾夫差遺物時,我在暗格發現卷帛畫。
展開竟是雅魚的畫像,用的是吳地的工筆,卻在眼角點了顆越地的淚痣。
她穿著吳宮的華服,腕間戴著完整的玉鐲,背景是槜李梅花——原來夫差一直記得她的模樣。
畫卷邊緣題著小字:"恨不能早識卿"。
"要燒了嗎?"西施輕聲問。
我摸著畫中雅魚的眉梢,那抹遠山黛比遺像上的更淡:"找個乾淨地方埋了吧。"
她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點頭。
我知道她想問為什麼留著仇人的遺物,卻不想解釋——有些恨與愛,早已在歲月裡熬成了藥,雖苦,卻能救命。
離開吳宮時,我在門口遇見個孩童。
他捧著個破碗,碗裡裝著發黴的米糕:"越王一統吳越,給點吃的吧!"
米糕上的梅花印模還清晰,是雅魚教越地婦人做的。
我摸出懷裡的糖橘,剝開遞給他,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忽然想起會稽山下獻橘的小女孩。
"以後跟著我,"我摸著他臟亂的頭發,"管你吃飽。"
孩童抬頭,眼裡映著初升的太陽:"我娘說,越王妃是梅花變的,會保佑我們。"
我望向姑蘇台,那裡已燃起大火,濃煙裡仿佛有梅花的影子。
雅魚,你看,你的子民都記得你,記得你的善良,記得你的無恨。
或許這把火能燒掉仇恨,但燒不掉你留在人間的溫柔。
這一夜,我在夫差的寢殿睡去。
夢裡雅魚穿著嫁衣,蓋著紅蓋頭,手裡攥著糖橘。
我想掀開蓋頭,卻看見下麵是西施的臉,再掀開,竟是文種的臉。
驚醒時,案頭的"工布"劍嗡嗡作響,我摸向腰間的苦膽,卻摸到夫差藏的那卷畫——雅魚的淚痣在月光下泛著紅光,像滴未乾的血。
範蠡在帳外等候:"大王,吳軍殘部已投降,是否……"
"放他們回家。"我打斷他,"給每人發三鬥粟米,讓他們春耕。"
他愣住:"可是我們的糧草……"
"從我的口糧裡扣。"我望著姑蘇台的火光,"雅魚說過,越人劍下少冤魂。如今劍已入鞘,該讓百姓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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