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春天像團化不開的胭脂,連風裡都飄著香粉味。
我踩著漢白玉雕欄,跟著呂布走進未央宮。
他新賜的金鐙晃得人眼花,靴底踏在金磚上發出"咚咚"聲,驚飛了簷角幾隻灰鴿子。
董卓坐在龍椅上,手裡攥著一串東珠手串,每顆珠子都有鴿卵大,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吾兒可知,這珠子是南海鮫人淚所化?"董卓抬手時,袖口露出一截暗紫色的胎記,形如扭曲的蛇,"上回你斬了張溫,這珠子便歸你了。"
呂布單膝跪地時,我看見他後頸又添了道新疤,比去年冬日的更深更長。
他接過珠串時,指腹擦過董卓掌心,兩人對視的瞬間,我忽然想起草原上的頭狼與鬣狗——看似親昵,實則都在等著對方咽喉暴露的刹那。
那日午後他帶我去逛市集,百姓見了他皆避如蛇蠍。
路過綢緞莊時,他忽然勒住韁繩:"赤兔,你說貂蟬穿什麼顏色好看?"
我抬頭望去,隻見二樓雅閣處,一位女子正憑欄遠眺。
她穿一襲茜素羅裙,外罩藕色紗衣,鬢邊斜插一支累絲金鳳步搖,垂下的珍珠流蘇隨著動作輕晃,恍若碎星落進銀河。
呂布翻身下馬時,我聽見他喉嚨裡發出低低的讚歎,像公狼看見最肥美的羚羊。
"溫侯謬讚。"貂蟬轉身時,袖口露出腕間翡翠鐲子,色如春潭,鐲子裡側刻著"忍"字,是三日前王允用簪子刻的,"待呂布殺董卓,你便自由了"的承諾還在耳畔,卻混著董卓灌她喝的西域藥酒味。
"小女子不過賤籍歌女......"
"誰敢說你賤?"呂布打斷她,聲音裡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待我......"
他忽然住口,指腹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丁原送他的十六歲生日禮物,羊脂玉雕的飛虎,此刻正被他攥得發燙。
貂蟬垂下眼瞼,長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聽聞溫侯有匹神駒名曰赤兔,可否讓小女子一睹風采?"
我踏前半步,任由她伸手撫過我的鬃毛。
她的指尖比呂布的掌心柔軟得多,帶著玫瑰香粉的氣息,卻在觸到我肩頸處的舊傷時驟然收緊——那是去年與西涼軍交戰時,被流箭劃破的疤痕。
"溫侯征戰辛苦。"她輕聲道,抬頭時眼中已含了淚,"若有一日......"
她忽然咬住唇,轉身從妝奩裡取出一方繡帕,帕角繡著並蒂蓮,針腳細密如心事,"望溫侯見帕如見妾。"
呂布接過繡帕時,指節微微發顫。
我看見他喉結滾動,想說什麼卻又咽下,最後隻憋出一句:"待我平定天下......"
他聲音漸低,像怕驚醒什麼易碎的東西。
貂蟬垂眸輕笑,鬢邊步搖上的珍珠卻突然墜落,砸在金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驚得簷下鸚鵡撲棱著翅膀叫起來:"殺董卓!殺董卓!"
呂布猛地抬頭,貂蟬已掩口退進內室。
那夜他在馬棚裡反複摩挲那方繡帕,蓮瓣上的金線勾破了他指尖,血珠滴在"平"字上,將繡線染成暗紅。
我聽見他對著月光喃喃:"貂蟬啊貂蟬,你究竟是菩薩,還是閻王?"
東風卷著柳絮掠過廊柱,他忽然起身將繡帕塞進甲胄內袋,佩劍出鞘時寒光映得人睜不開眼。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三更天,正是殺人時。
我望著他腰間晃動的飛虎玉佩,忽然想起九原草原的月夜,那時他腰間掛的,是串用狼齒磨成的護身符。
李儒搖著青銅藥葫蘆進來,葫蘆裡晃出的不是藥粉,而是王允府中流出的密報碎片——三日前他便買通貂蟬的婢女,此刻正用"西域春藥"的謠言,替董卓試呂布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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