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居延海時,我們遇到了一隊小月氏人。
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看見我們時,眼裡先是恐懼,繼而燃起希望。
為首的老者跪在我馬前,用生澀的漢語說:"漢軍將軍,救救我們吧,匈奴人搶了我們的牛羊,殺了我們的男人……"
我下馬扶起他,看見他腰間掛著一枚銅鈴,和母親當年的簷鈴很像。
"跟我們走吧。"我聽見自己說,身後的騎士們有些驚訝,畢竟我們是去打仗的,不是來救人的。
但我知道,河西的百姓,早已被匈奴折磨得不成人形,若不救他們,又如何讓他們心向漢朝?
那天晚上,小月氏人圍著篝火跳舞,唱著他們的民謠。
一個小女孩跑過來,往我手裡塞了顆野果,然後害羞地跑開。
野果很甜,帶著露水的清涼,我忽然想起母親藏在櫃頂的桂花糖,也是這樣的甜,能讓人暫時忘記苦。
正當我們放鬆警惕時,匈奴的騎兵突然襲來。
原來休屠王得知祭天金人被奪,派了五千騎來追殺我們。
我立刻下令整隊迎敵,卻發現小月氏人亂作一團,那個給我野果的小女孩被戰馬撞倒,眼看就要被踩死。
我幾乎是本能地衝過去,抱起她滾到一旁。
馬蹄聲在耳邊響起,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戰鼓還急。
懷裡的小女孩在哭,她的眼淚滴在我甲胄上,像春天的小雨,落在乾涸的土地上。
"彆怕,我帶你去找阿娘。"我輕聲說,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戰鬥很快結束,我們殲滅了三千匈奴騎,但李敢的手臂被砍傷,那個小月氏女孩的母親,也死在了亂軍之中。
女孩抱著母親的屍體哭啞了嗓子,我站在一旁,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我們說要救他們,卻連一個母親都保護不了。
所謂正義之師,不過是踩著彆人的屍體前進的屠夫罷了。
夜晚,我獨自登上一座小山,望著居延海的波光。
月亮倒映在水麵上,碎成千萬片,像極了我破碎的靈魂。
我摸出那塊縫好的玉佩,對著月光看,雙魚銜環的紋樣依舊清晰,卻再也回不到完整的模樣。
"將軍,該出發了。"李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點點頭,把玉佩塞進懷裡,觸到裡麵還躺著阿依莎給的乾肉——已經硬得像石頭,卻一直沒舍得扔。
河西之戰還在繼續,而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初次上戰場的少年了。
每一場勝利的背後,都是無數的鮮血和眼淚,都是像阿依莎、像小月氏女孩這樣的人,用他們的痛苦,成就了我的功名。
或許,這就是身為將軍的宿命吧。
要做陛下的刀,就必須學會麻木,學會不再心軟。
可為什麼,每當夜深人靜時,我還是會想起那些眼睛,那些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眼睛?
祁連山的雪開始融化了,雪水彙成溪流,滋養著河西的土地。
我望著遠處的雪山,忽然想起母親說的太液池——等打完這一仗,我一定要帶她去看看,哪怕隻是遠遠望一眼,也好。
隻是,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喜歡浮生重啟錄請大家收藏:()浮生重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