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茶水間的白熾燈在瓷磚上投下冷霜,我盯著微波爐裡旋轉的骨瓷杯,深褐色液體在暖光裡劃出漩渦,蒸騰的熱氣爬上睫毛,將視線氤氳成一片模糊的霧。
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杯沿燙出的舊疤,那是三年前林硯之替我接熱水時留下的,彼時他總穿著洗得發白的藍格子衫,連指節都泛著常年握鋼筆的青灰色。
手機在掌心猝然震動,鎖屏亮起的瞬間,黃曉穎發來的照片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刺進心口尚未結痂的舊傷。
畫麵裡的林硯之站在公司年會頒獎台上,剪裁得體的深灰西裝襯得肩線筆挺,領口彆著的碎鑽胸針在追光下碎成星河。
偏偏還是那件洗舊的淺灰格子衫穿在裡麵,領口磨出的毛邊在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暈——像極了那年他倚在茶水間門框上,遞來裝著熱美式的保溫杯時,眼底盛著的細碎晨光。
"晚晴,林總是真人不露相啊。"
黃曉穎的消息框彈出時,微波爐"叮"的一聲切斷暖光,杯壁的餘溫突然變得灼人。
我盯著屏幕上那句"當年你嫌棄他老土",指腹在鍵盤上懸了又懸,終究沒敢點開原圖查看他笑紋裡是否還藏著當年替我改方案到淩晨的疲憊。
她發來的第二張截圖是年會主持稿,"技術部黑馬總監"幾個燙金大字下麵,明晃晃標著他大學時就注冊的專利號——那個我曾笑他"死腦筋"的發明,此刻正躺在公司核心技術展示區的玻璃櫃裡。
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順著三年前他用手指畫過的笑臉痕跡滑落。
還記得那年他捧著牛皮紙袋來出租屋,說"這個專利授權費夠付首付",而我正對著他洗得發皺的襯衫領口翻白眼,嫌他不懂挑件像樣的西裝去見我爸媽。
黃曉穎的消息又彈來:"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哦~"末尾跟著個掩嘴笑的表情,像極了那年她在茶水間撞見我把他送的手工餅乾倒進垃圾桶時,眼底一閃而過的興味。
此刻她踩著細高跟走進茶水間,咖啡潑在我文件上時故意壓低聲音:"你知道林硯之第一次創業失敗,是誰在酒局上替他給甲方賠笑嗎?是蘇晴,喝到胃出血還說"硯之滴酒不沾"。"
她指甲上的格子紋美甲刺痛我的眼——那是林氏集團的ogo。
微波爐的轉盤還在空轉,發出輕微的"哢嗒"聲,我忽然想起他教我用烤箱烤曲奇的那個冬夜,暖氣壞掉的小屋裡,他把自己的圍巾裹住我冰涼的指尖,說"晚晴的手該用來畫設計圖,不該沾麵粉"。
骨瓷杯在台麵上磕出清脆的響,褐色液體濺在手背,燙出一連串細密的紅點。
想起那次幫他收拾抽屜,他慌忙合上的鐵盒裡,整齊地放著我用過的咖啡杯、寫錯的便簽紙,還有那張被我揉皺又悄悄撫平的生日賀卡。
當時的我隻覺得可笑,現在才明白,那些被我丟棄的"垃圾",都是他小心珍藏的星光。
"蘇晚晴,樓下有人找。"
前台的聲音打斷了回憶。
推開門,看見蘇晴正對著玻璃幕牆補口紅,紅色風衣襯得她膚色雪白。
"林硯之讓我給你送東西。"
她笑得甜美,遞來一個紙袋,"他說你們以前是同事,這是落在他辦公室的。"
紙袋裡是支全新的鋼筆,和當年那支款式相同,隻是筆帽上沒有刻字。
底部還壓著張字條,是他熟悉的瘦金體:"舊物易損,新作賠罪。"
墨跡未乾,暈染在紙麵上,像他當年指尖的血痕,又像我此刻泛酸的眼眶。
周末去參加行業展會,遠遠看見林硯之站在展台前,蘇晴正幫他整理領帶。
陽光穿過玻璃頂棚,落在他筆挺的西裝上,卻再照不暖他看向我的眼神。
我鬼使神差地走進旁邊的文創店,在角落的玻璃櫃裡,發現一支刻著英文的舊鋼筆——正是當年被我塞進抽屜深處的那支。
"這支筆是位先生寄賣的,說是有紀念意義。"
店員小心擦拭著玻璃,"您看,筆帽內側還有小字呢。"
我屏住呼吸,看見那行幾乎被磨掉的刻痕:to.q,ithoveaays.原來他刻的不是我的英文名縮寫,而是"晚晴"的拚音,那個我曾以為敷衍的禮物,藏著他不敢說出口的告白。
展會結束時突然下雨,我躲在走廊下,看著林硯之和蘇晴共撐一把傘走遠。
他的西裝外套披在蘇晴肩上,自己卻淋著雨,像極了當年把傘遞給我的模樣。
隻是這次,他護著的人不再是我,而我手中緊攥的舊鋼筆,筆尖早已生了鏽,寫不出一個完整的"悔"字。
深夜翻出當年的聊天記錄,最後一條停留在他辭職那天:"晚晴,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我曾以為這是普通同事的告彆,現在才懂,那句沒說出口的"我喜歡你",被他藏在每個清晨的早餐裡,藏在每次加班後的默默陪伴裡,卻被我用偏見的濾鏡,看成了不值一提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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