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建安十四年,初嫁那日,劉備的玄色披風獵獵作響,像極了東吳的喪幡,而趙雲的銀甲,卻在我掀開蓋頭時,閃過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心疼。
原來有些緣分,早在朱牆下就埋下了種子,卻被權謀的霜雪凍得發不了芽。
到陳到營寨時,天邊已泛魚肚白。
守營的士兵看見護心鏡,立刻放行。
帳中炭火燒得正旺,陳到盯著我懷中的孩子,忽然長歎:“主母可知,主公入蜀前,曾密令末將——若您帶少主回吳,便格殺勿論。”
我抱緊劉禪,護心鏡的蟠龍紋硌著他後背:“那將軍為何開寨門?”
陳到望向帳外,天邊有雁群掠過,像極了東吳的水師:“因為末將見過,您在雪夜替少主縫補繈褓,針腳比蜀地繡娘還密。”
忽然抽出佩劍,“不過主公的令,末將不能違。”
劍刃寒光映在劉禪臉上,我忽然笑了:“將軍可知道,趙雲此刻正在船塢替我挨張飛的打?”
將護心鏡拍在案上,蟠龍紋在火光下猙獰如活物,“若我死了,這護心鏡上的‘護幼主’三字,便是將軍的催命符。”
陳到的手頓在半空,額角青筋跳動。
帳外傳來馬蹄聲,是趙雲的青騅馬特有蹄聲。
我知道,他終究還是來了,帶著一身傷,卻護著我逃出了第一重朱牆。
可前方呢?蜀地的朱牆,東吳的朱牆,還有多少道等著我,用胭脂和淚去砌?
趙雲掀帳而入時,銀甲裂了半幅,血順著護腕滴在地上。
他看見我沒事,眼中繃緊的弦忽然鬆了,卻在看見陳到的劍時,又繃得比弓弦還緊。
“子龍,”我輕聲喚他,第一次用前世不敢用的名字,“帶我們回蜀吧。”
他愣住了,血珠從額角滑落,滴在護心鏡的蟠龍紋上,像朵盛開的紅梅。
陳到忽然收劍,對著他抱拳:“趙將軍,末將奉命護送主母回公安。”
轉身時,我聽見他低聲說:“主公若問起,便說末將中了東吳的調虎離山計。”
船重新駛回蜀地時,朝陽初升,照亮趙雲染血的銀甲。
劉禪在我懷中醒來,伸手去夠他的槍穗:“叔叔,疼。”
趙雲怔住,忽然用沒受傷的手,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少主乖,叔叔不疼。”
我望著江麵倒映的兩簇人影,忽然明白,這一世的朱牆,早已不是用磚石砌成,而是用三個被困在權謀中的靈魂,互相糾纏,互相灼傷。
趙雲的銀槍,劉禪的啼哭,還有我袖中未拆的東吳密令,終將在某個血色黃昏,織成一張誰也逃不掉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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