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陵的月亮比公安更冷,像塊懸在江麵的冰鏡,照著渡口空蕩蕩的戰船。
我抱著已能踉蹌學步的劉禪,數著碼頭上第廿三根拴船樁——自趙雲去江州後,這是他送來的第三封軍報,絹帛邊緣都繡著極小的蜀葵,比劉禪畫的還要歪扭。
“母妃,叔叔……”
劉禪指著江麵上漂過的燈籠,以為是趙雲的銀甲反光。
自公安一彆,他總在暮色裡喊“叔叔”,小手指著每個穿白衣的身影。
我摸著他後頸漸深的朱砂痣,忽然想起趙雲臨走前塞給我的銀甲碎片,邊角還帶著血痂,說“若遇險情,擊之有聲”。
更夫敲過三更,西廂房傳來瓦片輕響。
我將劉禪藏進雕花櫃,摸出袖中銀甲碎片——果然是東吳的細作,踩著月光,腰佩與前世刺殺我的刺客同款魚腸劍。
“孫夫人彆來無恙?”
黑衣人摘下麵巾,竟是兄長身邊的親衛,“主公說,荊州布防圖該換地方藏了。”
我捏緊銀甲碎片,寒芒映著他眼底的戾氣:“去年在公安,我沒把密令交給劉備,今年在孱陵,你以為我會把劉禪的尿布當布防圖?”
碎片劃破掌心,血珠滴在青磚上,像極了趙雲護心鏡下的鏽跡,“回去告訴兄長,若再派細作來碰孩子,我便把孫權的密令刻在孱陵城牆上。”
黑衣人閃退半步,忽見窗外銀甲反光——是趙雲的副將,帶著江州的烽火令。
原來他早算到東吳會對孱陵下手,暗中派了親衛輪值。
“夫人,趙將軍讓末將轉告,”副將遞來半幅染著海沙的蜀錦,上麵用劍痕刻著“月半彎,蜀葵殘”,“江州的戰船,永遠為您留著後艙。”
更漏聲突然亂了節奏,是劉備的親衛到了。
我慌忙將銀甲碎片塞進劉禪的虎頭鞋,開門時,正見他握著劍柄,目光掃過我掌心的血:“夫人深夜不寐,可是在等東吳的信?”
玉玨在月光下泛著青白,像塊淬了毒的冰。
他徑直走向雕花櫃,靴底碾碎我剛掃起的銀甲碎屑。
劉禪在櫃中打了個噴嚏,聲音像片薄雪落在地上。
劉備猛地掀開櫃門,看見孩子攥著的銀甲碎片,指節瞬間泛白:“這是子龍的護心鏡殘片?”
忽然冷笑,“原來你們早有約定,用我的盔甲,通東吳的信。”
我想解釋,卻見他從櫃底抽出那幅未完成的蜀繡——上麵繡著兩個歪扭小人,大的抱著小的,站在桃花樹下。
那是劉禪上個月抓著我的手畫的,針腳裡還纏著他的胎發。
“甘夫人當年,也愛繡這樣的圖景。”
劉備的聲音突然發顫,玉玨“當啷”落地,“可她不會在桃花裡藏東吳的水波紋。”
劉禪嚇得大哭,伸手去夠劉備腰間的玉玨。
我趁機撿起碎片,發現邊緣刻著極小的“護”字——是趙雲用銀槍刻的,與他護心鏡上的“護幼主”同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