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以為,”我將蜀繡按在胸前,胎發蹭過嘴唇,“我學甘夫人繡桃花,是為了分您的寵愛?”
忽然笑出聲,“我不過是想讓孩子知道,這世上除了朱牆,還有會開花的樹。”
劉備猛地轉身,袍角帶翻案上茶盞,滾水潑在蜀繡上,暈開一片墨色。
他盯著我掌心的血,忽然抓住我手腕,去看那道被銀甲碎片劃出的傷:“你可知,子龍在江州,為了替你查東吳細作,親手斬了三個偏將?”
指腹碾過我傷口,“他的銀槍,本該用來殺敵人,卻總在替你擋刀刃。”
更夫敲了五更,月亮躲進雲裡,隻剩江麵漁火明明滅滅。
劉備鬆開手時,我腕上已多了道血痕,與趙雲的銀甲碎片上的“護”字,恰好拚成個不完整的圓。
他撿起玉玨,忽然說:“明日隨我去江陵,子龍……從江州調來了。”
我怔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建安十四年冬,他騎馬迎親時,玄色披風下隱約可見的甘夫人繡的蜀葵紋。
原來在他心裡,每個女子都該是幅繡品,繡著他想要的紋樣,若有一絲差錯,便要拆了重繡。
趙雲到孱陵那日,江麵飄著細雪。
他的銀甲換了新的,護心鏡卻仍留著舊傷,凹痕裡填著金粉,像朵開在霜雪裡的花。
“夫人,江州的蜀葵開了。”
他遞過個錦囊,裡麵裝著曬乾的蜀葵花瓣,“少主若喜歡,末將明年帶他去看漫山的花。”
劉禪蹣跚著撲進他懷裡,小手指著護心鏡上的金粉:“叔叔,花花!”
趙雲笑了,眼眶卻發紅,偷偷塞給我片新的銀甲碎片,這次邊緣刻著“安”字。
雪落在他發間,像撒了把碎鑽,可我知道,這些光芒,都是用他身上的傷換的。
江陵的朱牆比孱陵更高,牆頭上的銅鈴還是建業城的舊款,卻掛著蜀漢的幡旗。
我站在城樓,看趙雲的船隊順流而下,銀甲在陽光下連成一片雪海,忽然明白,這一世的羈絆,早已不是朱牆能隔住的——他的銀甲映著孤月,我的鬢邊沾著他的血,而劉禪的繈褓裡,永遠藏著半片刻著“護”與“安”的甲片。
可朱牆終究還是來了。
當夜,劉備的親衛抬來一口朱漆木箱,說“夫人思念東吳,特命人運來建業的妝奩”。
我打開時,卻見箱底壓著趙雲的舊繡片,和孫權新的密令,朱砂字刺得人睜不開眼:“若劉備攻吳,便取劉禪性命,懸於武昌城頭。”
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欞,在朱漆箱上投下網狀的影。
我摸著劉禪熟睡的小臉,聽著遠處傳來的銀甲碰撞聲——趙雲正在校場巡夜,不知道他的舊繡片,此刻正被當作我通敵的證據,躺在劉備的書房案上。
銀甲映著孤月,朱牆砌著新磚。
我忽然想起母親臨終的話,原來這雙丹鳳眼,終究還是看錯了——以為逃出一堵朱牆,便能看見春色,卻不知,所有的朱牆,都是用同樣的血與淚砌成,而牆內的人,永遠逃不出被繡在權謀絹帛上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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