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的身體在我懷中漸漸變冷,像塊溫玉失去了體溫。
我握著她的手,感受著那抹溫度一點點消散,忽然想起我們第一次牽手時,她的手也是這麼涼,我用掌心焐了很久,才讓她露出笑容。
"項王!"親兵的呼喊打斷我的思緒,"漢軍四麵合圍!"
我輕輕放下虞姬,起身拔劍,劍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映出我通紅的雙眼。
"備馬!"轉身時,披風掃過她的裙擺,露出她繡著艾草的鞋尖——那是她親手做的,針腳細密如她的心思,每一針都縫著對我的牽掛。
烏騅馬被牽來,馬蹄踏在碎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極了我的心跳。
翻身上馬時,卻在看見虞姬的臉時,忽然勒住韁繩。
她的臉在月光下蒼白如紙,嘴角卻仍帶著微笑,像睡著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會睜開眼,喚我"項王"。
我伸手撫過她的睫毛,想起無數個清晨,她就是這樣笑著醒來,發間帶著皂角香,問我"今日想吃什麼"。
"突圍!"我大喝一聲,聲音裡帶著哽咽,像被掐住喉嚨的獸。
八百騎兵如黑色閃電,劈開漢軍的包圍。
持戟左衝右殺,血珠濺在臉上,混著淚水,鹹澀不堪。
聽見身邊士兵的慘叫,看見烏騅馬踏碎漢軍的盾牌,卻始終感覺不到疼痛——我的痛,早已隨虞姬而去,此刻的我,不過是具空殼,為她而戰,為楚而戰。
"項王!東門有缺口!"項莊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轉頭看見他的鎧甲已被砍穿,鮮血順著護心鏡往下流,像極了虞姬白衣上的紅梅。
想開口讓他後退,卻聽見身後傳來箭矢破空聲——一支箭正對著項莊背心飛來。
"小心!"揮戟擋開箭矢,卻感覺腰間一涼。
低頭看時,隻見一截箭杆從左側腰腹透出,鮮血迅速染紅鎧甲,像朵盛開的花。
咬緊牙關,拔箭再戰,卻聽見烏騅馬悲鳴——它的前蹄已被砍傷,踉蹌著跪倒在地,眼中滿是痛楚,像極了虞姬臨終前的眼神。
"烏騅!"抱住馬頭,看見戰馬眼中的淚光。
它跟隨自己多年,曾在巨鹿踏碎秦軍戰船,曾在彭城突圍時連殺數十人,如今卻要倒在這垓下的泥地裡。
輕撫它的鬃毛,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楚歌,這次唱的是《送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項王,騎我的馬!"親兵滾鞍下馬,將韁繩塞進他手裡,年輕的臉上滿是堅定,"屬下替您斷後!"
望著那親兵,忽然想起自己初起兵時,也是這樣的年紀,懷揣著夢想,以為能改變天下。
烏騅奮力掙起。
我翻身上馬,卻在轉頭時,看見虞姬的營帳——火光中,她的白色衣袂被風吹起,像一隻想要飛走的蝴蝶,而我,終究留不住她。
"虞兒,我來了。"輕聲說,策馬向烏江方向奔去。
身後的喊殺聲漸漸遠去,卻覺得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