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二字讓我渾身發冷。
母親臨終前床前擺著的,正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畫,畫布上是片燃燒的楓林,那時我不懂,原來她早已用畫筆給自己鋪好了火葬場。
程硯舟忽然上前半步,畫架在陽光下穩穩立住,像麵旗幟:"沈老太太,我曾在盧浮宮見過一幅《籠中鳥》,畫中金絲雀的眼睛裡有團火,那是無論如何都關不住的。"
祖母抓起桌上的茶盞砸過去,青瓷碎片擦過程硯舟耳際,在他脖頸劃出血痕。
那抹紅像朵突然綻開的山茶,落在他白襯衫上,竟比任何顏料都鮮豔。
我攥緊裙角,指甲掐進掌心,聽見自己用母親當年的腔調說:"祖母要砸的,是畫筆,還是畫裡的春天?"
窗外的玉蘭花又落了幾片,恰好跌進程硯舟的調色盤。
他指尖蘸著花瓣上的露水,在畫布上點出朦朧的白,像極了母親畫裡的雲。
祖母捂著心口後退,繡鞋碾過碎片發出細碎的響,最終隻剩樓梯間傳來的咳嗽聲,混著她模糊的咒罵:"孽種......跟那個賤人一模一樣......"
程硯舟忽然蹲下來,與我平視。
他脖頸的血珠滴在青磚上,像枚小小的印章。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怕嗎?"他的聲音輕得像風,"剛才你的眼神,像極了我在巴黎見過的街頭革命者。"
我望著他調色盤裡的玉蘭花瓣,想起母親妝匣裡的乾玫瑰。
指尖的血珠落在畫布上,洇開小片暗紅,竟像朵新開的花。
"你說巴黎的革命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再發抖,"他們會害怕被關進牢籠嗎?"
他忽然笑了,從畫袋裡抽出張速寫。
紙上是個戴著鴨舌帽的姑娘,在廢墟上種花,背後是燃燒的舊城堡。
"他們怕的不是牢籠,"他用畫筆挑起我鬢邊的碎發,"是牢籠裡的人忘了自己有翅膀。"
雷聲在遠處悶悶滾過,像舊世界的低吼。
程硯舟支起畫架,陽光穿過他指間的畫筆,在我腳邊投下蛛網般的光影。
我看見自己在畫布上漸漸顯形,不是低眉順眼的沈九娘,而是個攥著繡繃卻望著窗外的女子,眼底有光,像要啄破蛋殼的雛鳥。
祖母的咳嗽聲從樓下傳來,帶著壓抑的怒火。
我摸向裙兜裡的《牡丹亭》,指尖觸到杜麗娘題詩的頁腳。
程硯舟的畫筆在我袖口掃過,留下道鈷藍色的痕跡,像道閃電,劈開了繡樓二十年的陰霾。
"就這樣畫吧,"我聽見自己說,聲音裡有春天破冰的脆響,"讓所有人都看見,繡樓裡的春天,從來不是金絲雀的囚歌。"
春桃在旁低頭整理碎布,她腕間的紅繩不經意間滑出袖口,我知道,那是她母親投井前留給她的念想,也是她藏在心底的反抗火種。
喜歡浮生重啟錄請大家收藏:()浮生重啟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