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秋陽總帶著三分慵懶,透過聚賢樓二樓的雕花木窗,在青石板路上鋪出斑駁的光影。
樓下的車馬碾過路麵,銅鈴“叮當”聲混著商販的吆喝,織成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圖。
我剛把寒影劍靠在桌腿,就聽見鄰桌酒客的談笑聲裡,混進了一段格外刺耳的吟唱。
“血煞門,挖心肝,千機閣,齒輪轉……”唱詞的是個瞎眼老叟,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短衫,手裡的雲板敲得有氣無力。
他的眼珠渾濁得像蒙了層灰,卻總往我這邊瞟,仿佛能透過皮肉看穿我後頸的梅花胎記。
我攥緊了袖口——那裡藏著從客棧撿到的齒輪令牌,邊緣的刻痕硌得腕骨生疼。
“少俠,嘗嘗?”一隻布滿老繭的手突然伸到桌前,托著個溫熱的菜包。
賣包子的老漢佝僂著背,鬢角的白發沾著麵粉,眼角的皺紋裡還嵌著經年的風霜。
他的攤子就在樓下,竹屜裡的熱氣裹著花椒的麻香,飄得滿街都是。
我剛要推辭,他卻用袖子擦了擦手,壓低聲音湊近:“去年秋裡,我家狗子被千機閣的人擄去了,說是要做機關奴。那夥人穿著黑綢衫,袖口繡著齒輪,把孩子塞進鐵籠時,狗子的哭喊能掀了整條街的瓦。”
他的聲音發顫,指節捏得包子皮都皺了,“後來是個戴竹笛的先生救了他。先生的竹笛是玉色的,吹起來能讓鐵籠的鎖自己彈開,他臨走時塞給我個菜包,說‘花椒能醒神,遇著迷煙彆慌’——今兒見少俠你盯著那瞎子看,就知道你也是江湖裡人。”
我捏著菜包的手猛地一緊。
包子皮上印著的竹紋雖模糊,卻和陳叔那根磨得發亮的竹棍如出一轍——竹節處的凹陷,竹身的螺旋紋,甚至連靠近頂端那道細微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陳叔此刻正眯著眼打量鄰桌的客人,聽見老漢的話,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手裡的茶杯在桌麵輕輕一頓。
“瞧那戴金令牌的。”他用下巴朝斜對麵努了努嘴。
那人穿著寶藍色錦袍,腰間懸著塊巴掌大的金令牌,令牌上的“王”字在陽光下晃眼。
他正和個黑袍人低聲說著什麼,袍角垂在凳腿邊,露出半截暗紅色裡襯——上麵繡著個血色骷髏,骷髏的眼眶裡嵌著兩顆黑珠子,看著就讓人脊背發寒。
更讓我心驚的是黑袍人腰間的銅令牌,齒輪狀的邊緣刻著細密的紋路,和我袖中那塊碎片的斷口嚴絲合縫,像是從同一枚令牌上劈下來的。
“王家在洛陽城盤踞了三代,明麵上是做絲綢生意,暗地裡和血煞門的人走得近。”
陳叔呷了口茶,茶水順著他嘴角的皺紋往下淌,“前陣子城西的綢緞莊失火,燒死了七個賬房先生,我在灰燼裡撿到過同樣的骷髏繡片。”
他的話音剛落,大堂角落突然有人“啪”地拍了桌子。
是個絡腮胡大漢,手裡的酒碗被震得跳起來,酒液濺在衣襟上也渾然不覺:“血煞門懸賞十萬兩!誰能拿到冷無痕的後人,賞黃金百兩,還能領千機閣的機關弩!”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滾油裡,滿座的江湖客瞬間炸開了鍋。
有人摸了摸腰間的兵器,眼裡的光比桌上的油燈還亮;有人低頭啐了口,罵罵咧咧地說“血煞門的銀子沾著血”;更有幾個穿短打的漢子湊在一起,手指在桌上比劃著,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我瞥見那黑袍人趁著亂勁往門口溜,袍角掃過門檻時,帶起的風裡竟有股淡淡的杏仁味——那是千機閣迷煙獨有的氣味。
“追!”我手肘碰了碰陳叔,寒影劍已握在手中。
小巷裡的風帶著餿味,黑袍人跑得跌跌撞撞,腳邊的石子被踢得“咕嚕”亂滾。
我幾個起落追到他身後,劍刃抵在他頸側時,能感覺到他喉嚨在劍下劇烈地顫抖。
“說!血煞門的秘密武器是什麼?”他褲腿突然濕了一片,一股騷臭味混著汗味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