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箱時一股鐵鏽味混著草藥香湧出來,裡麵果然是堆棱角分明的鐵塊,每塊都纏著寫有“蘇”字的布條。
梅雪拿起一塊,指尖劃過鐵塊上的凹槽:“這是鑄"璿璣弩"的料,凹槽裡的弧度,正好能卡住七枚鐵箭。”
她忽然抬頭看我,眼裡閃著亮,“我爹說,千機閣當年分了兩派,一派想造兵器稱霸江湖,一派想毀了所有機關術——看來現在是前一派占了上風。”
暮色降臨時,我們在嶽陽樓腳下的客棧歇腳。
陳叔抱著酒葫蘆蹲在欄杆上,看樓外的洞庭湖翻著金浪。
梅雪憑欄看月,發簪上的血玉被月光照得通透,她忽然轉頭問我:“冷軒,你說江湖到底是什麼?”
蘇慕晴突然摸著腰間的木槿花令牌,指尖在刻痕上停頓:“這令牌上的齒輪紋,我小時候在姐姐的手帕上見過。她叫慕晴,五歲那年被爹送到烏鎮學琵琶,後來就斷了音訊。”
她抬頭看向梅雪,“你帕子上的木槿花,花瓣邊緣是不是有個極小的‘蘇’字?”
梅雪一愣,翻出帕子細看——果然在花瓣褶皺裡藏著個褪色的“蘇”字。
陳叔突然咳嗽一聲:“當年蘇問山確實有兩個女兒,大的隨母姓慕,小的隨父姓蘇。慕家擅長機關弦術,蘇家專攻竹骨機關,本是為了互補。”
我望著遠處漁火,那些燈火在浪裡晃,像被風吹散的星子:“大概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對。”她笑起來,紅痣在月光下跳,“我娘說,江湖是"不平"二字。有不平,就有人拔劍;有拔劍的人,就有江湖。”
她從袖中摸出塊玉佩,是用白天劈開的鐵爪碎片打磨的,上麵刻著三柄交纏的兵器:劍、簪、棍。
“陳叔說這叫"三傑佩",以後咱們走到哪,就把它留在哪。”
玉佩的涼意剛碰到我的手,就被陳叔的咳嗽聲打斷。
他轉過身,酒葫蘆口還掛著酒珠:“酸死個人。”
可我看見他悄悄把葫蘆往月光裡湊,嘴裡嘟囔著:“林老弟,你看你徒弟,現在也懂"江湖"二字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嗆了口酒,竹棍猛地指向樓下碼頭,“那吹笛的老頭!”
碼頭石階上坐著個瞎眼老漢,竹笛吹的是支哀怨的調子,腰間掛著塊墨竹牌,牌角的裂紋裡還嵌著點暗紅——像是陳年的血。
陳叔的竹棍在欄杆上敲得急促,“那是蜀地竹嘯幫的"墨竹令"!當年竹嘯幫和千機閣爭過"機關圖譜",幫主被千機閣的"傀儡針"射瞎了眼......”
我的手不自覺握住寒影劍的劍柄。
劍柄纏著的鮫綃被手心的汗浸得發潮,貼著心跳一起起伏。
梅雪的指尖搭在我手背上,她的體溫總是比常人高些,此刻正透過布料滲過來,像團暖烘烘的火。
“怕嗎?”她輕聲問。
我搖搖頭。
遠處的竹笛聲突然變調,調子竟與陳叔竹棍上的刻痕產生了共鳴——那是種極細微的震顫,隻有貼得近才能感覺到。
陳叔說這是“紋音術”,當年竹嘯幫用竹笛傳遞密信,就靠笛音與信物刻痕的共鳴來辨真偽。
“千機閣和竹嘯幫的舊賬,怕是要在江南清算了。”
陳叔灌了口酒,酒液順著下巴流進領口,“不過彆怕,當年你師父說過,江湖路再長,隻要身邊有信得過的人,劍就不會冷。”
梅雪突然從懷裡掏出枚梅花鏢,鏢身被打磨得發亮,邊緣還留著齒輪的齒痕。
“這是用千機閣的廢齒輪打的,”她把鏢塞進我手裡,“以後咱們走到哪,就把鏢插在哪,告訴世人,江湖還有公道。”
金屬的涼意裡,我忽然摸到鏢尾刻著的小字:“止戈”。
這兩個字刻得淺,像是怕被人看見,卻又用力得劃破了鏢身——倒像我師父臨終前,在我手心裡寫的最後兩個字。
嶽陽樓上傳來琴聲,不知是誰在彈,調子竟和師父在庵裡敲的木魚聲一般。
咚、咚、咚,敲得人心頭發暖。
我望著梅雪轉身去幫陳叔解驢背上的行囊,看她發間的血玉在燈火裡明明滅滅,突然懂了師父說的“江湖”——不是刀光劍影,不是名號傳奇,是梅雪束發時的利落,是陳叔藏在酒話裡的牽掛,是陌生人彈起的、帶著故人影子的調子。
遠處的竹笛聲還在繼續,與陳叔竹棍的刻痕共鳴著,像在低聲訴說著什麼。
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被這江南的風,吹開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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