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梅花庵的清晨,霧還沒散透。
梅雪對著銅鏡綰發,發間那支嵌著血玉的銀簪被她轉得輕響,玉麵映出我站在廊下的影子。
血玉是昨夜她刺破我指尖取的血,說這是梅花庵的“結契”舊俗——“以後你的血溫著它,就算走散了,玉簪也會朝著你在的方向發燙。”
她說話時耳尖泛紅,銅鏡裡的紅痣像點在宣紙上的朱砂,洇開淡淡的暖。
陳叔早把行囊捆在驢背上,酒葫蘆晃悠悠撞著竹棍,棍尾刻著的“林”字被摩挲得發亮。
“磨蹭啥?再等會兒水賊都要收網了。”他嗓門粗,卻特意放輕了腳步,怕驚了庵堂裡正在掃落葉的老尼。
老尼是當年照看過我師父的人,此刻正把一包用荷葉裹著的梅花糕塞進我懷裡,“你師父常說,江湖路遠,得帶著點甜。”
糕點的溫熱透過布巾滲過來,像師父在世時總放在我手心的暖爐。
出了庵門,石板路覆著薄霜。梅雪突然停步,指著遠處雲霧裡的山巒:“你看那山形,像不像寒影劍的劍脊?”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果然見層巒起伏如劍刃,隻是被霧遮了大半,倒添了幾分縹緲。
她忽然解下發帶,青絲散在風裡:“從今天起,不梳閨閣髻了。”
說著從行囊裡翻出根玄色發帶,利落地將頭發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江湖人,就得有江湖樣。”
陳叔在前頭哼的曲兒漸漸清楚了:“江南好,水賊凶,機關鐵爪撈龍宮......”
他走幾步就回頭看,見我盯著梅雪束發的手發呆,突然咳嗽兩聲:“當年你師父跟梅丫頭她娘結伴走江湖,也是這般......”
話沒說完就被梅雪丟來的石子砸中後背,“陳叔又胡扯!”她嗔怪著追上去,裙角掃過路邊的野菊,帶起一串露珠,倒比庵裡的梅花多了幾分鮮活。
行至渡口時,霧已散成輕紗。
船夫是個跛腳老漢,見我們要租船往江南,臉皺成個核桃:“客官是外鄉人吧?近月來這水路不太平,夜裡總聽見蘆葦蕩裡有"哢哢"響,像是......像是鐵東西在轉。”
他說這話時盯著陳叔的竹棍,“老漢我年輕時在千機閣當過雜役,那聲音,像極了閣裡的"牽機爪"。”
陳叔突然按住酒葫蘆:“牽機爪?帶倒刺的那種?”
“可不是嘛!”老漢往船板上啐了口唾沫,“前幾日有艘運鐵器的船,剛進蘆葦蕩就沒了影,岸邊隻留幾截斷繩,繩頭的毛刺上還掛著鐵屑——那鐵色發藍,是千機閣特有的淬鋼。”
梅雪的手已按在劍柄上,護腕裡的天機石碎片在晨光裡泛著微光。
她湊到我耳邊低語:“我爹的劄記裡寫過,千機閣的牽機爪分三式,最毒的是"鎖魂式",爪尖淬了蝕骨草,見血就爛。”
她指尖劃過劍鞘上的雲紋,“不過劄記裡也說,這爪子的關節處有個銅環,敲準了能讓整串爪鏈崩斷。”
船行至午時,水麵突然靜得詭異。蘆葦葉不再搖晃,連魚躍出水麵的聲響都沒了。
陳叔把竹棍橫在膝頭,指節敲著棍身的刻痕,那是他年輕時跟師父學的“聽風訣”——每道刻痕對應一種風聲,此刻棍身傳來的震顫,像有無數細密的齒輪正在水下轉動。
“來了。”他話音剛落,水麵“嘩啦”炸開數十道水花,漆黑的鐵爪帶著倒刺猛地竄起,死死勾住船舷!
爪鏈上的齒輪“哢哢”咬合,船身被拽得劇烈傾斜,梅雪足尖點著搖晃的船板躍起,劍光劈出時帶起一串雨珠——她昨夜換了套月白短打,裙擺掃過水麵的瞬間,護腕裡的天機石突然亮了,藍光在水麵投出齒輪狀的影子,竟與我劍鞘上的裂縫嚴絲合縫。
“嗡——”劍鞘突然發燙,裂縫裡滲出的金光與水麵藍光纏在一起,像兩條交纏的蛇。
鐵爪被劍光劈開時,斷麵露出的齒輪紋路讓我心頭一震——那紋路與去年在古墓裡見到的機關人心臟齒輪分毫不差,連齒牙上的磨損痕跡都如出一轍。
“千機閣的手筆!”陳叔的竹棍已砸在最近的鐵爪關節上,“咚”的一聲悶響,竟與我腰間竹青留的那支竹笛音高相同。
鐵爪瞬間崩裂,碎片濺在蘆葦葉上,震得葉尖的水珠簌簌落下,打在水麵連成一片細網。
梅雪落地時劍上沾了片鐵屑,她用指尖撚起,眉頭皺成個結:“這鐵裡摻了鉛,是五年前千機閣"棄子營"的手藝。當年我爹搗毀他們的鑄兵坊時,就見過這種鉛鐵混合的廢料。”
她突然按住發簪,血玉正貼著頭皮發燙,“東邊!”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蘆葦深處閃過一道灰影,像是有人在窺視。
陳叔把酒葫蘆往腰間一塞,竹棍甩出纏住最近的蘆葦稈,借力蕩進蘆葦叢:“小崽子們,當年偷學老子的"纏絲棍法",今天倒用來對付老子了?”
片刻後傳來幾聲悶響,接著是鐵物落地的脆響。
陳叔提著個昏迷的灰衣人回來,那人身後背著個鐵箱,箱角刻著半朵木槿花。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千機閣的"木槿衛",”陳叔踢了踢箱子,“這裡頭裝的,怕是往千機閣總壇運的鐵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