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庵的梅樹竟在深秋開了花,紅得像凝固的血,瓣邊泛著奇異的金暈,遠遠望去,像一團團跳動的火。
靜玄師太坐在佛堂的蒲團上,手裡的紫檀佛珠轉得緩慢,每顆珠子都被歲月磨得發亮,像藏著無數故事。
“冷軒,”她突然停住,聲音帶著落葉的沙啞,“你娘是我師兄的女兒,閨名叫梅君。當年她和你爹冷無痕在木槿崖相遇,一個練竹骨機關術,一個修寒影劍法,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被天機石碎片纏上了。”
她從佛龕後取出幅殘破的畫卷,絹布已經泛黃,邊角磨損得厲害,卻還能看清上麵的墨跡。
“這是你爹娘成親時,請畫師畫的。”師太的指尖拂過畫麵,我看見爹穿著青衫,腰間的寒影劍鞘裂著縫,縫中隱隱有金光流轉——和我現在的劍鞘一模一樣;娘穿著粉裙,左手握著支竹簪,簪頭雕著並蒂梅,花瓣的紋路裡藏著細小的機關齒。
那竹簪,我見過。此刻正彆在梅雪的發間。
“撲通”一聲,我跪在蒲團上,青磚的涼意透過褲腿滲進骨髓。
十八年的孤苦,師父臨終前的歎息,陳叔袖口的刀疤,梅雪帕子上的木槿花……原來都不是偶然,是爹娘用性命織就的保護網,他們把天機石碎片藏進劍鞘,把機關圖繡進帕子,把信物拆成兩半,就是怕我被血煞門和千機閣找到。
“你爹當年啊,”陳叔蹲在我身邊,竹棍輕輕敲著地麵,他的聲音發顫,我這才發現他袖口的刀疤在燭光下泛白——那是三道交叉的劍痕,形如枯竹,和他竹棍上的刻痕一模一樣,“為了護江湖義士的名單,被血煞門追殺到斷龍崖。他還拉著千機閣的蘇問山一起,用竹骨機關術改良了你的劍鞘,說要讓它既能藏碎片,又能破機關。”
蘇問山是千機閣的叛徒,當年因反對用活人做機關奴,被老閣主追殺,是爹救了他。
原來劍鞘上的雲紋凹陷,是兩人合力設計的,隻有血煞門的令牌能激活,這是他們給我的“鑰匙”。
“那我爹娘……”我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像被什麼堵住了,眼淚突然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梅雪突然蹲下來,遞給我一塊梅花帕,帕角的竹紋被淚水洇得模糊。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的指尖摩挲著帕子,聲音帶著哭腔,“她說若遇見後頸有梅花胎記的人,就把這個交給他,還說……還說這人會懂‘止戈’的意思。”
就在這時,梅雪發間的竹簪突然滑落,我伸手接住,簪頭的並蒂梅與我袖中娘的半枚玉佩嚴絲合縫。
那玉佩是娘留給我的,上麵刻著半朵木槿花,此刻與簪頭的梅花拚在一起,竟組成了“梅竹並蒂”的圖案。
梅雪猛地抬頭,眼裡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映著燭火:“這簪子……我娘說過,是給未來女婿的定情物,簪杆裡還藏著竹骨機關術的口訣,隻有和冷家玉佩合在一起,才能顯出完整的字。”
靜玄師太在旁歎息,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淚光:“你娘梅影與冷軒娘梅君,本是結拜姐妹,當年在梅花庵許下‘梅竹之約’,若生子女,便以梅簪與玉佩為信物,讓他們繼承‘止戈’之誌。你梅姨臨終前,還將天機石的‘嗔念碎片’縫在你的護腕裡,說要與冷軒劍鞘裡的‘貪念碎片’合璧,才能破解千機閣的機關城。”
陳叔灌了口酒,酒液從嘴角淌下來,他抹了把臉,嘟囔道:“難怪你小子見了梅丫頭就挪不動腳,原來是命裡的緣。”
他從懷裡掏出塊齒輪狀碎片,與梅雪護腕裡取出的碎片拚合,竟組成完整的“木槿”圖案——那是爹娘當年在木槿崖立誓時的印記,崖壁上就刻著這兩個字。
夜裡,我拿出寒影劍,劍鞘上的“寒”字與玉佩上的“冷”字合在一起,正是“寒影”二字——那是爹給劍取的名,取“寒刃護影”之意,護的是娘,是梅家,是江湖。
梅雪坐在我對麵,借著燭光,小心翼翼地將我的血玉娘的玉佩)縫進她的發簪。
“這樣,”她的指尖有些抖,“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劍鞘在月光下微微發燙,裂縫裡的金光映著她的側臉,比窗外的梅花還溫柔。
我這才明白,師父墓碑上未刻完的“止”字,原是“此生”二字的起筆——此生護她,此生止戈,此生不負爹娘的托付。
窗外的梅樹沙沙作響,花瓣落在窗台上,竟擺出了“止戈”的形狀。
月光穿過窗欞,照在拚合的天機石碎片上,碎片發出柔和的光,映出“木槿崖下,三碎合一,天下止戈”的字樣。
原來身世的揭曉從不是終點,是另一種開始。
當劍與簪相遇,當碎片合璧,當我與她相認,那些被命運拆散的碎片,終於在時光裡重聚,織成了名為“江湖”的錦緞——而我們,要做那執針的人,把“止戈”二字,繡進每一寸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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