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長就是其中一個,回來時棉衣上全是血凍成的冰碴,像披了層碎琉璃。
回淩家堡,是因父親臨終前那半句話。
他咳著血說“磚背刻痕要配……到武夷……找惠能大師……”時氣絕,我後來在兄長屍身緊握的袖中摸到半張殘破的淩家堡輿圖,圖上祠堂神龕位置畫著朱圈,旁注“磚紋合,密信現”。
這城磚必是與堡中某物相合才能取出督師藏的冤證——或許是父親當年與督師共築的那麵寧遠城防圖碑拓,或許是兄長常說的“藏在祖宗牌位後的血書”。
而被追殺的根由,遠不止閹黨以為的“密信”。
鎮北令真正的秘密,是磚內夾層藏著的袁崇煥親書《遼事奏疏》副本,裡麵詳細記載了閹黨與後金私通的密語。
父親在寧遠城破時從督師書房搶出此物,淩家三代戍邊,早成閹黨眼中釘。
崇禎二年袁崇煥下獄後,溫體仁便密令緹騎搜捕所有與督師有舊的將官家屬,兄長在京中遇害前,已將大部分舊部名冊轉移至淩家堡地窖。
趙虎他們要的從來不是城磚,是能株連千名遼東鐵騎軍舊部的名冊,是能讓溫大人在朝堂上徹底扳倒主戰派的鐵證。
方才趙虎懷中的梅花餅,更印證了他們早已知曉我會回堡——那是兄長當年教他寫字時,常用來獎勵他的東西。
他故意露出餅子,是算準了我會念舊情猶豫,好趁機下手。
可他忘了,父親說過“看刀往哪砍”,趙虎腰間那柄新佩的繡春刀,刀鞘上的雲紋與當年斬殺袁崇煥舊部的劊子手佩刀一模一樣,那紋路裡藏著的,是殺人不眨眼的狠戾。
“蠢貨,那是山鼠!”趙虎突然低罵,鐵爪擦過我肩頭時,力道刻意偏了三分。
這手法太熟悉了——天啟六年寧遠之戰,他替我擋後金的流矢,也是這樣偏了半寸,自己卻被射穿了肩胛。
那時他趴在血泊裡還笑,血沫子從嘴角冒出來:“驚鴻你得活著,將來教我兒子寫‘守土’二字……”
我屏息盯著他的靴子,靴底沾著寧遠城特有的紅泥,那泥色偏赭,混著海邊的鹽粒,是彆處沒有的。
他根本不是緹騎營的人該有的樣子,真正的緹騎見了獵物眼睛都紅得像要滴血,哪會說這麼多廢話?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笛聲,三短兩長,穿透力極強。
緹騎營裡有人喊:“是黑風寨的哨笛!這群反賊跟袁崇煥舊部勾連!”
趙虎啐了口,勒馬轉身時吼道:“躲得過今夜,躲不過天下緹騎!這城磚沾著通敵的罪證,你捂到死也捂不住!”
馬蹄聲漸遠,我癱在泥裡摸出那塊城磚。
磚麵冰涼,卻像還留著兄長的體溫。
趙虎剛才的鐵爪明明能抓住我,為什麼偏了?
他懷裡的梅花餅,是給誰留的?
父親說的“看刀往哪砍”,難道就是指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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