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青磚藥霧
林小滿的繡鞋陷進鏡墟街道的鱗狀青苔裡,每步都帶起細小的磷火。這些1940年代的老式鋪麵在永夜中半眠,褪色的"仁心堂"匾額下,黃銅門環被菌絲包裹成毛茸茸的繭。她伸手觸碰的瞬間,菌絲突然收縮,露出門環上凝固的暗紅色手印——五指修長,尾指戴著嵌有龍鱗的銀戒。
"這是你祖父問診時的醫館。"陸昭的吐息在寒霧中結成霜花,龍化的豎瞳映出門板內側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深淺不一的劃痕組成某種計數法陣,最深處嵌著半片槐樹皮。
推門時響起的不是銅鈴,而是成串風乾的指骨。藥櫃上的三百個青瓷罐正在自主搖晃,罐身朱砂標簽褪成血咒:"癸未年驚蟄收魂露丁亥霜降取魄霜"。林小滿的指尖掃過最頂層的纏枝紋罐,突然被陸昭擒住手腕——罐口封泥正滲出靛藍色黏液,在桌麵勾勒出她今晨在祠堂的畫麵。
藥碾突然自行滾動,青銅杵將曬乾的曼陀羅碾成紫色塵霧。在塵霧聚成的人形裡,林小滿看見穿長衫的祖父正在稱量某種透明晶體。當他將晶體倒入青銅水煙壺時,壺嘴突然鑽出章魚觸須般的血絲,纏繞住問診病人的天靈蓋。
"那不是藥材..."林小滿的耳膜捕捉到微弱的啜泣聲。藥櫃最底層的陶甕突然炸裂,爬出無數透明蛞蝓,爬行軌跡在磚麵蝕刻出星圖。陸昭用地質錘擊碎地麵時,露出下方埋著的琉璃匣——裡麵蜷縮著二十具嬰兒骸骨,每具胸骨都嵌著槐木釘。
16.煙壺問診
陸昭的後頸鱗片突然豎起。西側廂房的湘妃竹簾無風自動,露出問診台上一盞未熄的桐油燈。燈芯浸泡在靛藍色液體中,燃燒時釋放的氣味讓林小滿太陽穴刺痛——正是劉寡婦給的槐花蜜味道。
竹簾縫隙伸出一隻布滿屍斑的手,指尖捏著泛黃的問診箋。林小滿看見自己三歲時的生辰八字工整謄寫在黴斑間,下方批注著令人膽寒的判詞:"癸水帶煞,雙瞳藏月,宜作地脈容器。"
"小心煙篆!"陸昭攬住她的腰疾退三步。青銅水煙壺不知何時出現在案頭,壺嘴蒸騰的煙霧在空中凝結成篆體藥方。那些字符活物般扭動著,組成她與陸昭前世在祭壇交換血液的場景。
藥櫃上的青瓷罐集體爆裂,不同年代的藥塵在室內形成時空風暴。林小滿的辮梢掃過某片1927年的當歸粉末時,突然聽見祖父年輕時的聲音:"...林氏女每逢月蝕便會吸引地脈邪氣,須在及笄前配陰婚鎮壓..."
陸昭的龍鱗突然逆張,割破掌心將血抹在她眼皮上。雙重視界開啟的刹那,林小滿看見藥鋪地下延伸出血管狀根須,正將那些嬰兒骸骨輸送往劉寡婦宅院方向。更恐怖的是每具骸骨心口的槐木釘——與她隨身攜帶的玉簪材質相同。
17.懸絲診骸
後堂傳來絲竹之聲。林小滿撥開蛛網密布的帳幔,看見八仙桌前懸著二十根金絲線,每根都係著不同年代的問診木偶。左側第三個木偶穿著1978年的碎花裙,腕間銀鐲刻著她母親的名字。
"這是問診傀儡。"陸昭的指甲變得銳利,輕輕挑起金絲線,"你家族女性都被地脈標記過。"絲線震顫時,對應的青瓷罐裡飛出藥渣,在空中拚成不同年齡段的林小滿畫像。
最右側的金絲突然繃直。林小滿順著絲線望去,看見自己的傀儡穿著大紅嫁衣,眼窩裡嵌著兩枚槐樹籽。當她想觸碰時,傀儡突然自行解體,零件墜地組成新的卦象——坎上離下,水火未濟。
藥櫃最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隱藏在《本草綱目》匣盒後的暗格彈開,滾出一卷用龍鱗裝裱的族譜。林小滿展開泛黃的宣紙時,陸昭的血液突然在紙麵遊走,補全了被蟲蛀的關鍵段落:
"林氏巫脈,承龍君之契,每甲子獻地脈新娘。光緒廿三年,林氏月娘破誓,以雙生契縛龍君元神,故遭脈反噬..."
族譜末頁的朱砂突然蠕動起來,化作小蛇鑽入她的玉鐲。林小滿感覺腕骨一陣灼痛,鐲內浮現出微雕場景——祖父正將青銅水煙壺交給穿軍裝的日本人,壺嘴冒出的煙霧裡囚禁著龍形靈魂。
18.血枰權衡
天井突然下起血雨。那些粘稠的雨滴在石臼中彙聚成秤盤,懸浮的青銅秤杆上刻著"天地"二字。陸昭的龍尾不受控地顯現,鱗片縫隙滲出的藍血被秤盤瘋狂吞噬。
"這是因果秤。"他的聲音夾雜著痛苦的喘息,"每滴血都在償還前世罪孽..."秤杆突然傾向"地"字端,地麵裂開湧出無數蒼白手臂,撕扯著陸昭的龍尾往深淵拖拽。
林小滿撲過去抓住秤杆,掌心瞬間被灼出北鬥七星形狀的烙印。秤盤中的血液突然沸騰,形成她和陸昭在祭壇立誓的倒影。當地脈手臂即將把陸昭拽入地縫時,她抓起藥碾中的曼陀羅粉末撒向血秤。
致幻粉末與血液混合的刹那,因果秤突然扭曲成漩渦。林小看見不同時空的自己同時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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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嫁衣的自己斬斷龍鏈;知青裝的自己燒毀族譜;此刻的她將玉簪刺入秤心。三重時空疊加的衝擊波中,陸昭的逆鱗突然脫落,化作鑰匙插入琉璃匣鎖孔。
匣中嬰兒骸骨的眼窩亮起藍光,共同吟唱起安魂咒。藥鋪地麵開始結晶化,將所有罪惡封存在琥珀色的時空膠囊裡。當最後一塊磚石被封印時,林小滿聽見祖父的歎息消散在血雨中:"終究...沒能逃過..."
19.簷馬招魂
逃出藥鋪時已是永夜子時。簷角鐵馬不再發出清脆撞擊聲,而是垂掛著用頭發編織的縮小版傀儡。林小滿發現每個傀儡都對應著村裡失蹤的孩童,他們腳踝係著的銀鈴鐺,正是奶奶臨終前囑咐她保管的"辟邪之物"。
陸昭的龍角已經消退,但脖頸鱗片仍泛著冷光。他摘下最左側的傀儡,剝開其胸腔填充的艾草,露出裡麵微型玉墜:"這是用你滿月時戴過的長命鎖碎片做的。"
當林小滿觸碰玉墜時,整個街巷的傀儡同時轉頭。它們眼珠是用槐樹籽鑲嵌的,此刻正滲出琥珀色液體,在空中繪製出村中地下水脈圖。她突然明白——這些孩童是地脈布置的活體坐標點。
"去祠堂。"陸昭突然咳嗽出藍血,濺在青石板上形成箭頭,"午時三刻快到了..."他的尾音被突如其來的嗩呐聲切斷,一頂猩紅轎子從街角轉出,轎簾上繡著的不是鴛鴦,而是交纏的龍蛇。
林小滿的玉鐲突然收緊,腕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轎內伸出的不是人手,而是覆蓋著龍鱗的利爪,爪心托著早已碳化的合巹杯——杯中盛著的,正是藥鋪因果秤裡提取的,她和陸昭的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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