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聲獸嘯撞進洞時,雲棲的耳鼓膜幾乎要被震破。
她踉蹌半步,後腰抵在石壁上,卻仍死死盯著洞外——塵煙裹著腥風湧進來,模糊了視線,可那幾團黑影已能辨出輪廓:鐵背熊寬厚的脊背擦著岩壁,每走一步都震得地動山搖;青紋豹的尾巴掃過灌木叢,帶起斷枝劈啪作響;連最溫馴的玉角鹿都紅著眼,鹿角上掛著未乾的血漬。
"是陸滄溟的控獸鈴。"雷馴獸師的聲音發顫,他的阿黃原本伏在腳邊,此刻突然豎起耳朵,喉間滾出威脅的低吼。
老人顫巍巍摸向腰間,那裡隻剩半枚銅鈴碎片,"他把後山所有靈獸的獸契都煉進鈴鐺裡了...它們現在眼裡隻有殺。"
雲棲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混著洞外越來越近的獸蹄聲。
麥浪在她腳下不安地起伏,每根麥穗都朝著洞外方向傾斜,像是在傳遞某種警告。
她突然蹲下身,指尖插入發燙的泥土,觸到幾株細弱的草莖——是醉心草,葉片上還凝著晨露,這種草的汁液能讓靈獸短暫昏迷,從前她在後山藥圃種過。
"沈硯。"她抬頭,正撞進對方投來的目光。
他的劍仍泛著冷光,可眼底的溫度燙得驚人,"通道口。"她指向洞外左側——兩塊巨石夾著丈許寬的縫隙,是靈獸進入洞穴的必經之路,"那裡窄,熊和豹擠不進來,最多同時過三隻。"
沈硯的劍穗在風中一揚。
他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程書生的符紙嘩啦作響:"邱師姐守左,餘道長布困獸陣,韋道長看地脈缺口。"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劍,卻在掃過雲棲時軟了半分,"雲棲,你和丁藥師去配醉心草汁——雷老,阿黃能引開鹿群嗎?"
雷馴獸師猛地抬頭,阿黃已蹭著他的褲腳站起,鼻尖翕動著嗅向洞外。
老人顫抖的手撫過靈獸額頭的獨角,那裡還殘留著之前破解控獸術時的金斑:"阿黃...它能聽懂我的心。"他彎腰在阿黃耳邊低語幾句,靈獸重重甩了甩腦袋,喉嚨裡發出類似應和的輕鳴。
"魏書生,殘卷。"程書生突然扯了扯同伴的衣袖。
魏書生這才驚覺自己還攥著半本殘卷,指節早被壓得青白。
他手忙腳亂將殘卷塞進沈硯遞來的玉匣,匣蓋閉合時發出"哢"的輕響,像是給秘密上了道鎖。
洞外傳來第一聲撞擊。
鐵背熊的前掌拍在巨石上,石屑飛濺,嚇得孟師姐捂住嘴,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衣襟。
許藥師立刻擠過去,藥囊裡的瓶瓶罐罐叮當作響:"我這有續傷丹,先服下。"他的手指沾了藥粉,卻在觸到孟師姐手腕時頓了頓——她的脈搏跳得極快,和洞外獸群的腳步聲竟同頻。
"來了!"邱師姐的短刃已經出鞘。
她背靠著左側石壁,發梢沾著石屑,卻笑得像隻蓄勢待發的貓:"當年在萬獸穀,我殺過七隻赤焰豹,今日倒要看看這鐵背熊有幾顆膽。"
餘道長的陣旗"唰"地展開。
他踩著八卦步退到通道口,每步都在地上烙下金紋:"困獸陣起!"風突然轉了方向,卷著陣旗獵獵作響,雲棲聞見一股沉水香——是餘道長特調的陣香,能混淆靈獸的嗅覺。
韋道長的風水盤突然發出嗡鳴。
他盯著盤內旋轉的指針,額角滲出冷汗:"地脈在往通道口聚!
陸滄溟那老匹夫...他想借獸群衝垮地脈,讓守藏之地的秘密永遠埋在土裡!"
"先顧眼前!"丁藥師的藥碾子轉得飛起來。
他從雲棲手裡接過一把醉心草,指甲掐斷草莖,綠汁濺在石桌上:"這草得配三滴竹露,你去洞頂接——沈護衛,幫忙生個火,我要熬汁!"他咳嗽著抹了把嘴,袖口沾著之前咳的血,卻笑得比誰都精神:"老子當年在藥宗熬了十年毒藥,今日倒要看看是獸皮厚,還是我的藥汁狠。"
雲棲提著陶碗奔向洞頂。
石縫裡滴下的竹露落進碗中,叮咚作響,她卻聽見更清晰的聲音——自己的心跳,還有麥浪在腳下的私語。
她摸了摸衣襟上的草螞蚱,阿桃的話突然浮上心頭:"草螞蚱能啃動最硬的土塊,因為它們知道往哪下嘴。"
洞外傳來悶哼。
沈硯的劍刺中了第一隻鐵背熊的前掌,火星四濺。
靈獸吃痛後退,卻被後麵的同伴推著又撞上來。
雲棲看見它的眼睛——渾濁,沒有焦距,像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陸滄溟的控獸術,比她想象的更狠。
"雲棲!"丁藥師的呼喚讓她回神。
她快步跑回石桌,竹露剛好接滿。
藥汁在火上翻滾,綠霧嫋嫋升起,混著洞外的腥臊氣,竟有幾分清甜。
雷馴獸師突然吹了聲尖哨。
阿黃像道黃影竄出洞去,直撲向鹿群。
玉角鹿原本低著頭衝刺,見了阿黃卻猛地頓住,鹿蹄在地上劃出深溝。
有幾隻鹿的紅眼睛突然暗了暗,像是被什麼喚醒了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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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用!"魏書生攥著玉匣的手鬆了鬆,"雷老的阿黃...在幫它們掙脫控製!"
第三聲獸嘯響起時,雲棲的指尖觸到了陶碗邊緣的藥汁。
有點黏,帶著植物特有的苦。
她抬頭望向通道口——那裡已經擠了三隻靈獸,被餘道長的困獸陣纏得跌跌撞撞。
邱師姐的短刃劃破了青紋豹的耳朵,血珠濺在石牆上,開出妖異的花。
麥浪突然在她腳下猛地一顫。
雲棲蹲下身,掌心貼住泥土。
這次她沒感覺到燙,反而有絲絲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是醉心草的根,在泥土裡悄悄舒展,像是回應她的觸摸。
她想起自己掌心的麥芽,那道曾催芽的金光,此刻正蟄伏在皮膚下,蠢蠢欲動。
洞外傳來夏師姐的呼聲:"雲棲!沈硯!我帶了三十個護衛——"
但雲棲的注意力已經被腳邊的泥土吸走了。
她看見醉心草的嫩芽正頂開土塊,細弱卻堅定。
風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間淡青色的血管,那裡有什麼東西在跳動,和麥浪、和藥汁、和泥土裡的草芽,一起打著同一個節拍。
"丁師兄。"她抬頭,眼睛亮得驚人,"再給我一把醉心草。"
丁藥師遞過草葉時,觸到她掌心異常的溫度。
他剛要開口,洞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第一隻鐵背熊栽進了困獸陣,前掌被金紋纏住,正徒勞地掙紮。
雲棲的手指輕輕撫過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