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閉上雙眼,心生絕望。
他不過是被派去打一場仗,竟就落到這般田地了。
離京前,他在都察院混得是風生水起,上頭的四位長官雖互相鬥得厲害,可麵對他時都是頗為寬容,他也左右逢源。
從他與陳硯同坐一條船回來,情況就變了,如今他在都察院是如履薄冰。
原本是上峰們爭搶的香餑餑,現今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昨晚陳硯在他家住一夜的事,恐怕已經傳到幾位上峰的耳中了,他縱使再不情願,也被打上了“陳硯同黨”的標簽。
到了此時,裴筠已沒了退路。
再睜開眼,裴筠已將種種情緒壓下,隻道:“你可知有多少人彈劾你?”
陳硯笑道:“六十二人。”
“那你還敢行這不可能之事?”
裴筠不敢置信問道。
當他親眼看到往常鬥得不可開交的四位上級此次聯手,共同對陳硯出手時,他便心驚肉跳。
此等陣仗就算閣老也能拉下來,對付一個地方五品官,簡直就是要將其徹底打壓,絲毫不給活命的機會。
陳硯意味深長道:“大人可曾想過,他們如此大陣仗彈劾下官,為何下官安然無事?”
裴筠有些愣神。
光是那陣仗便已將他唬住,竟沒想到這一層。
能安然無事,當然是有人護著。
徐門、都察院,甚至有部分清流都參與其中,想要壓製如此大陣仗,唯有君王一人。
“陛下難道……”
裴筠語帶猜疑,卻未說出口。
陳硯隻道:“開海於國於民,自是有人願意。裴大人隻看到有人為了一己之私阻撓開海,卻忘了這朝堂之上,還有次輔大人這等國之築石在頂著。”
陛下雖已鬆了口風,卻並未有口諭和聖旨,陳硯就不能打著天子的旗號。
次輔焦誌行就不同了,他沒有立刻反對,那就是同意了。
官員們入朝後最有權勢的人脈就是會試座師,在京中還有所收斂,一旦去了地方,必要扯座師的大旗為自己遮風擋雨。
陳硯去了鬆奉,從未抬出過焦誌行,如今扯出來擋擋風雨,也理所應當。
此話落在裴筠耳中,那就頗有深意了。
在這等關口,焦閣老恰好就病了,焦門中人也因焦閣老不在而未參與此次彈劾。
如此動蕩之時,焦閣老怎的恰巧就病了。
按陳硯此話的意思,焦閣老怕是裝的,用以麻痹敵人,再在關鍵時刻來個致命一擊?
想到此處,裴筠目光更深沉。
焦誌行雖為次輔,權勢上與首輔徐鴻漸相差甚遠,不可能擋得住如此狂風暴雨。
焦誌行被陳硯隨口就點出來,怕不是陳硯真正的靠山,後麵必定還有比次輔更有權勢的支持者。
焦誌行善揣測聖意,這背後之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陳硯狀似什麼都沒說,實際什麼都說了。
有天子、次輔支持,此事未必不能成。
他裴筠在都察院日子雖過得不錯,然上麵的人實在太多,想要出頭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