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沒必要與徐鴻漸爭論這些事。
當初的他從高堅那兒聽到當朝首輔徐鴻漸時,從心底深處湧出的恐懼讓他記憶猶新。
徐鴻漸始終是擋在他麵前的一座高山,讓他畏懼,激勵他成長。
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停頓,唯有拚儘全力,才是對徐鴻漸最崇高的敬意。
此刻再麵對當年的恐懼,內心已平靜無波。
“對於天子而言,你這把刀著實鋒利,用著也順手。”
徐鴻漸話鋒一轉,平和的雙眼突然多了一抹精光,竟一掃此前老態。
陳硯心頭一凜,隻覺眼前這位依舊是那把控朝局多年的首輔。
而此刻,這位首輔此刻正式對他露出攻擊之態。
“可惜,刀再鋒利也隻是被人拿捏的武器,隨時都可被拋棄。”徐鴻漸目光越發淩厲:“顛覆天下可不是一把刀能辦到的。”
陳硯心頭猛跳,隻覺自己被看穿。
他藏在心中的秘密,他從未敢與他人訴說的秘密,竟被徐鴻漸看透了。
這一刻,當年初聽高堅提及當朝首輔時的恐懼,再次突破心底深處的桎梏,紮根於心臟,沿著渾身血液野蠻生長。
徐鴻漸緩緩坐起身,雙眼的光仿佛要透過陳硯的層層偽裝,直直看向他的內心:“從你敲響登聞鼓,在大殿上狀告焦誌行,我就知你雖表麵恭順,實則內心對君主無半分敬畏。你雖在科舉一途尤其突出,甚至取得三元及第的戰績,然你從心底裡不信聖人言。”
他雙眼微眯:“你陳硯想要毀滅如今的一切,你才是那個最該被抹殺的異類。”
陳硯耳邊是自己血液奔騰的聲音,他的心不可遏製地顫抖。
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原來他早就暴露了。
這一刻,他無比慶幸徐鴻漸已經被拽了下來。
陳硯身子停得筆直,雖內心恐懼,目光卻不閃不避:“下官是天子的刀,與你等豈會相同?”
縱使徐鴻漸看透了,他陳硯也不會認。
徐鴻漸目光更添幾分銳利:“你的話語可以包裝,可以欺騙他人,你的眼神卻是無所畏懼,你敢於直視我,敢於直視天子,你從不認可尊卑。”
陳硯喉嚨顫抖幾下,並未開口。
“天子極力想要從我的羽翼下逃脫,想要獨自去麵對外麵的風雨。他以為自己拿了把最銳利的刀,殊不知這把刀會噬主。為了護你,他竟能將我等關在宮中一個月,獨自一人處理國之大事,卻不知,與我相比,你才是那個更該不顧一切除掉的。”
徐鴻漸拿起躺椅旁擱著的拐杖,猛地抬起,往陳硯一指,那氣勢仿若要將陳硯刺穿:“我大梁絕不會允許你這等亂臣賊子存在!”
那拐杖隻要再往前一寸,便能戳到陳硯。
陳硯雙眼移到拐杖的端部,紫檀木製成的龍頭拐杖,表麵依舊貴重無比,可端部已被磨爛了,若不抬起來,旁人根本無法發現。
陳硯揚唇,依舊是和善的笑容:“徐大人年前就該去西北赴任了。”
徐鴻漸神情有一瞬的凝滯,旋即收斂了氣勢,將拐杖放下,冷笑:“你很得意,以為打倒我的是你?錯了,打倒我的是急於掌權的天子。若沒他處處阻攔,你在鬆奉早已喪命,今日又如何能坐在我的對麵?”
想到過去一年多天子的猛烈攻勢,徐鴻漸眼中閃過濃濃的不甘。
當今天子本該是他最聽話的學生,可惜這個學生長大了,還未有足夠的實力就急於反抗他。
加之太子一事,他們師生二人徹底決裂,哪怕後來他看出陳硯的異常,天子也不會再聽他一言。
他自升上首輔之位,就知自己早晚會被後麵的人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