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靜音鍵。沒有任何聲音,甚至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然而,在這片絕對的靜謐中,有一些細微的聲響卻顯得格外突出。那是熔爐核心發出的嗡嗡聲,雖然比之前平穩了許多,但依舊低沉而有力,仿佛是這個死寂世界中唯一的生命跡象。
除此之外,還有偶爾從頭頂穹隆掉落的細小金屬碎屑,它們在空氣中劃過,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聲音雖然微小,卻在這片死寂中顯得異常清晰,仿佛是時間流逝的證明。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種獨特的氛圍,既讓人感到壓抑,又透露出一絲生機。它們提醒著人們,時間並沒有完全靜止,這個世界仍然在運轉,隻是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
林風單膝跪在冰冷的地麵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如同拉扯著無數細小的鏽蝕刀片,刮過喉嚨和胸腔。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他幾乎麻木的神經,皮膚下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如同活著的烙印,散發著微弱的熱量,帶來一種既強大又虛無的詭異感覺。
他緩緩抬起雙手,映入眼簾的不再是熟悉的膚色,而是一種仿佛陳舊黃銅與乾涸血跡混合的、布滿細微金屬質感的暗沉色澤,以及那一道道如同電路又如同詛咒印記的暗紅紋路。
力量感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他幾乎無法相信這一切。就在剛才,他仿佛與那艘古老巨艦的殘骸融為一體,感受到了那股磅礴而冰冷的力量。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能量,它雖然已經被歲月侵蝕得鏽跡斑斑,但依然強大無比,並且似乎願意聽從他的意誌——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契約意誌。
然而,這種連接所帶來的代價卻是赤裸而殘酷的。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能算作一個“人”。畢竟,他剛剛經曆了如此超乎尋常的事情,與一艘早已死去的巨艦建立了某種聯係,這讓他對自己的身份和存在產生了深深的困惑。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審視的思緒中時,一聲微弱的呼喚突然傳入他的耳中。那是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帶著些許試探的意味,仿佛在不確定他是否會回應。
“……哥哥?”
他抬起頭,看到小女孩正從那根晶體管道後麵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她的小臉依舊蒼白,大眼睛裡盛滿了未散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擔憂。她看著他,看著他身上那非人的變化,小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卻沒有像普通人那樣尖叫或逃離。
在她那清澈如水、純淨無瑕的眼眸中,他仿佛看到了曾經那個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自己。而如今的他,早已被歲月的滄桑和生活的苦難所侵蝕,變得麵目全非。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她那純淨的目光卻像一道微弱的暖流,緩緩地注入了林風那顆幾乎被鏽蝕凍結的心臟。這股暖流雖然微弱,但卻足以讓他感受到一絲久違的溫暖。
他強忍著喉嚨口傳來的鐵鏽味,拚命地想要擠出一個儘可能溫和的表情。然而,由於長時間的壓抑和內心的痛苦,這個表情在他此刻的臉上顯得異常僵硬,甚至有些猙獰。
“我沒事。”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就像兩片生鏽的金屬在相互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那乾涸的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來的一樣,“暫時……沒事了。”
他緊咬著牙關,雙手緊緊抓住身旁的物體,試圖借助外力讓自己重新站立起來。然而,由於身體極度虛弱,他的雙腿像失去了支撐一般,不停地顫抖著,一個踉蹌,差點又一次重重地摔倒在地。
身體的劇痛如潮水般襲來,仿佛要將他淹沒。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抗議著,這種痛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禁想起剛才強行驅動力量時的情景,那時候的他雖然知道會有一些後果,但絕沒有想到會如此嚴重。
就在這時,一聲驚呼突然傳來。他艱難地抬起頭,隻見那個小女孩滿臉驚恐地朝他跑來。她的步伐有些慌亂,顯然是被他剛才的狀況嚇到了。
小女孩跑到他身邊,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想要扶住他。她的身體是那麼的嬌小,與他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但她卻用儘全力,試圖用自己那微弱的力量撐起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林風的心中猛地一顫,這個小小的舉動,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儘管小女孩的力量對於他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她的關心和善意卻如同一束光照進了他黑暗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身體的劇痛,緩緩地將重心移到小女孩身上。借助她的支撐,他終於勉強穩住了身形。
站穩後,林風並沒有立刻鬆開小女孩,而是靜靜地感受著體內那股依舊在緩慢流動的鏽蝕能量。這股能量既給他帶來了無儘的痛苦,同時也是維係他生命的關鍵。
他能感覺到,這股能量正在與他的血肉進行著更深層次的融合與改造,就像是一場激烈的拉鋸戰,而他的身體則成為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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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轉向那個古老的契約羅盤。它靜靜地躺在那裡,指針緩慢轉動,光芒黯淡,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仿佛剛才的一切已經耗儘了它最後的能量,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謝謝……”林風對著羅盤,低聲說了一句。無論它的目的是什麼,它確實給了他們一個搏命的機會。
他的視線又落回懷中那本賬簿。此刻的賬簿也平靜下來,幽光內斂,但之前浮現出坐標圖和文字的那一頁,依舊保持著那種奇異的狀態。
“……‘錨點’……已記錄……”“……‘歸途’……或將……開啟……”“……尋找……‘守門人’……”
這些文字和那個簡易的坐標圖,如同迷霧中的一縷微光。
“錨點”是指這個熔爐之間?還是指他自身與源質鏽蝕融合的狀態?“歸途”?是離開這片永恒風暴的方法?還是指向某個更深層的目的地?“守門人”……又是誰?在哪裡?
無數疑問盤旋,但他此刻沒有時間深思。清道夫隻是暫時被擊退,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卷土重來,或者是否有其他勢力被這裡的動靜吸引。此地絕非久留之地。
必須離開!
他強撐著身體,仔細查看那幅坐標圖。它非常簡單,更像是一種相對位置的示意圖,指向這個球形空間某個特定的方向。
他抬起頭,順著坐標圖暗示的方向望去——那是熔爐核心側後方的一片牆壁,看起來與其他地方並無不同,覆蓋著厚厚的晶體積垢和金屬鏽痕。
他攙扶著冰冷的牆壁,一步步挪過去。小女孩緊緊跟在他身邊,小手抓著他衣角,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走到近前,林風伸出那隻布滿紋路的手,輕輕觸摸那麵牆壁。
就在他指尖接觸的瞬間——
滋啦!
牆壁表麵那些厚重的積垢和鏽痕,竟然如同遇到熱刀的黃油般,迅速消融褪去!露出了下麵掩蓋著的、一扇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幾乎看不出縫隙的圓形金屬艙門!
艙門上,刻著一個與賬簿上符號、與那羅盤指針形態極其相似的、複雜的暗紅色徽記!
這徽記在林風觸摸之後,微微亮起,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有門!
林風心中一動,嘗試著用力推了推,艙門紋絲不動。他又試著將賬簿貼近徽記。
嗡……
賬簿再次發出微光,與徽記產生共鳴。那圓形艙門內部傳來一陣機括轉動的沉悶聲響,隨後悄無聲息地向側方滑開,露出後麵一條狹窄、向下傾斜的、散發著更加古老和冰冷氣息的通道。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塵封了億萬年的冰冷空氣從中湧出,帶著極致的寒意和一種……空寂的味道。
通道內沒有任何光源,深不見底,不知道通向何方。
坐標指引的就是這裡?這條通道就是“歸途”的起點?
林風回頭看了一眼這片殘破的熔爐之間,看了一眼那沉寂的羅盤,最終目光落在身邊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也正看著他,大眼睛裡既有對未知通道的恐懼,也有對他全然的信任。
沒有其他選擇了。
“跟緊我。”林風低聲說,再次掰亮一根冷光棒,率先踏入了通道。
小女孩毫不猶豫地緊跟在他身後。
就在兩人都進入通道後,身後的圓形艙門悄無聲息地再次關閉,將熔爐之間徹底隔絕在外。
通道內部比想象的要狹窄許多,僅容一人勉強通過。四壁光滑冰冷,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暗灰色金屬,觸手冰寒刺骨。空氣異常稀薄且冰冷,每呼吸一口都如同吸入冰渣。
向下傾斜的角度很大,他們必須小心翼翼才能站穩。冷光棒的光芒隻能照亮身前幾步的範圍,更遠處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死寂。唯有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狹窄的空間內回蕩,被無限放大,更添幾分詭秘。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通道似乎到了儘頭。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平台,平台上空無一物,隻有正對麵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表麵極其光滑、如同黑色鏡麵般的奇異礦石。
冷光棒的光芒照射在上麵,幾乎被完全吸收,隻能映照出他們兩人模糊而扭曲的身影。
林風走上前,疑惑地看著這麵“黑鏡”。這就是通道的儘頭?一堵牆?
他嘗試著伸出手,觸摸那冰涼的鏡麵。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鏡麵的刹那——
異變陡生!
整個平台猛地一震!那麵黑鏡般的礦石驟然亮起!無數細密複雜的、如同星辰圖譜般的幽藍色光點瞬間布滿了整個鏡麵,並開始高速流動、組合!
同時,林風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的吸力從鏡麵中傳來,不僅僅是吸扯他的身體,更像是要吸走他的靈魂!他體內那些剛剛平複一些的鏽蝕能量瞬間再次暴動,與鏡麵的力量產生劇烈的共鳴和衝突!
“啊——!”他痛苦地悶哼一聲,感覺身體仿佛要被兩種力量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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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的賬簿也再次變得滾燙,幽光大盛!
更讓他驚駭的是,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強行抽離,被拉入那麵閃爍著無數星辰光點的鏡麵之中!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模糊……
……
仿佛隻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當林風的意識再次“清醒”時,他發現自己並非站在通道裡,而是……漂浮在一片無垠的、冰冷的黑暗虛空中。
在他的麵前,懸浮著一艘船。
一艘巨大、殘破、寂靜、通體由那種暗灰色金屬鑄造、布滿了無數創傷和鏽蝕痕跡的……古船。
它沒有帆,沒有明顯的動力結構,就像一座漂浮的金屬山脈,散發著亙古的死寂與悲傷。
是“方舟七號”!或者說,是它在某種層麵的……投影或靈魂形態?
而他自己,也並非實體,而是一個散發著微弱暗紅色光芒的、由無數細密契約符文構成的虛幻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