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袖下傳來的聲音平靜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規則本身的威嚴，在這嘈雜混亂的據點裡清晰地回蕩，瞬間壓過了一切雜音。
“外鄉人。”“守門人……要見你。”
空氣仿佛凝固了。疤臉壯漢和他的手下們大氣都不敢出，瘦猴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仿佛生怕被那雙袍袖下的目光注意到。
林風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守門人！賬簿提示的“守門人”！竟然以這種方式，如此突然地找上門來？是敵是友？目的為何？
他強迫自己冷靜，目光迎向那雙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那眼神平靜無波，深邃得如同古井，卻又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秘密——身體的鏽蝕、懷中的賬簿、乃至靈魂深處與方舟核心簽訂的契約。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任何隱瞞似乎都顯得徒勞。
“守門人？”林風保持聲音的平穩，“為何要見我？”
袍下人並未直接回答，隻是微微轉動了一下手中的金屬手杖。手杖底端輕輕敲擊地麵，發出一聲清脆而帶著奇異穿透力的“嗒”聲。
“你的到來，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袍下人的聲音依舊平穩，“帶來了變數，也帶來了……久違的‘回響’。守門人需要評估這變數。請隨我來。”
他沒有用命令的語氣，但那平靜話語中蘊含的力量，卻讓人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仿佛拒絕他，就是違逆了這片廢墟碼頭某種基礎的運行規則。
疤臉壯漢在一旁使勁給林風使眼色，那獨眼裡寫滿了“快跟他走彆連累我們”的懇求。
林風沉默片刻。對方顯然擁有遠超疤臉一夥的力量和情報，躲避或反抗可能都不是明智之舉。而且，這或許正是接觸“守門人”、弄清這裡和賬簿秘密的關鍵機會。
他看了一眼角落裡依舊緊張的小女孩。
“她和我一起。”林風語氣堅定。
袍下人的目光似乎在小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平靜的眸子裡極快地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微光，像是確認，又像是……某種更深沉的思量。
“可以。”他簡短的回應，然後轉身，示意林風跟上。
他沒有再看疤臉等人一眼，仿佛他們隻是無關緊要的塵埃。
林風拉起小女孩的手，深吸一口氣，跟隨著那襲暗棕色長袍，走出了疤臉的據點，再次踏入那片龐大、昏暗、由無儘廢墟構成的碼頭。
袍下人的步伐並不快，卻異常穩定，仿佛對這片錯綜複雜的鋼鐵迷宮了如指掌。他所過之處，周圍那些原本隱約存在的窺視目光和細微動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驅散或壓製。一種絕對的“秩序”領域，以他為中心悄然展開。
他們穿行在堆積如山的飛船殘骸和扭曲的金屬結構之間。越是深入，林風越是感到心驚。這片被稱為“鏽渣碼頭”的地方，遠比他最初看到的要龐大和複雜。它更像是一個依托於某個難以想象的巨型結構搭建起來的、混亂而頑強的底層生態圈。
他們經過一些相對“繁華”的區域，看到用廢棄集裝箱和船板搭建的簡陋店鋪，裡麵出售著各種拆解下來的零件、劣質的能量電池、以及一些看起來就很不安全的食物和飲水。形形色色的居民——有的身體經過粗糙的機械改造，有的帶著明顯的變異特征，有的則如同疤臉一樣滿是傷痕和疲憊——都用一種混雜著敬畏、恐懼和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著行走在前方的袍下人和跟在後麵的林風與小女兒。
沒有人敢上前搭話，甚至沒有人敢長時間注視。
最終，他們離開了那片嘈雜的“居住區”，走向碼頭更加邊緣、也更加昏暗的地帶。這裡的廢墟堆積得更加隨意和古老，光線幾乎完全依賴於零星散布的、散發著幽藍或慘綠色光芒的苔蘚和冷凝液。
空氣變得更加冰冷，一種陳腐的、仿佛沉澱了無數歲月的金屬和機油味彌漫不散。
袍下人在一麵巨大的、仿佛某艘巨艦斷裂的、鏽蝕不堪的裝甲板前停下。這裝甲板與其他廢墟並無二致，布滿了撞擊凹痕和歲月的蝕刻。
他抬起那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輕輕按在裝甲板某處一個不起眼的、仿佛天然形成的鏽蝕斑點上。
嗡……
一陣輕微的能量波動閃過。那麵巨大的裝甲板竟然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露出後麵一條向下延伸的、整潔得與外界格格不入的金屬階梯。階梯兩側牆壁是光滑的暗灰色合金，散發著柔和的、永恒不變的冷白光暈，與外界昏暗混亂的環境形成了鮮明對比。
“跟上。”袍下人率先步入階梯。
林風帶著小女孩緊隨其後。身後的裝甲板無聲閉合，將外界的喧囂與混亂徹底隔絕。
階梯向下延伸得很深，空氣變得異常潔淨，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類似臭氧的味道。溫度恒定涼爽。這裡的一切都井井有條，仿佛某個精密設施的內部，與上方那個如同垃圾場般的碼頭判若兩個世界。
走了大約五分鐘，階梯儘頭是一扇簡樸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灰色金屬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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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下人再次用手杖底端輕輕一觸，門向側方滑開。
門後的景象，讓林風微微怔住。
這裡並非他想象中戒備森嚴的密室或宏偉殿堂，而是一個……異常簡潔、甚至可以說有些空曠的房間。
房間呈圓形，牆壁、地板、天花板都是同一種啞光的暗灰色金屬，渾然一體。沒有任何多餘的家具，隻在房間中央，放置著一張簡單的金屬工作台，工作台上散落著一些林風完全看不懂的、由晶體、金屬絲和微小齒輪構成的精密工具。
而房間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牆壁。
整個圓形牆壁，從地麵到天花板，被一個巨大無比、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由無數緩緩旋轉的幽藍色齒輪和發光管線構成的機械結構所覆蓋！
這些齒輪大小不一，小如米粒，大如磨盤，彼此咬合，以一種充滿奧秘的規律永恒運轉著，發出極其細微、卻彙聚成宏大背景音的嗡嗡聲。它們的光芒並非恒定，而是在緩慢地明滅閃爍，仿佛在計算、監控、或者說……維係著某種極其龐大的係統。
這裡，就像某個巨大機械裝置的核心控製室，隻不過被縮小並封裝在了這個房間裡。
袍下人走到房間中央，背對著那麵巨大的齒輪之牆，緩緩摘下了兜帽。
露出的一張臉，讓林風再次感到意外。
那並非想象中蒼老或威嚴的麵孔，而是一張看起來大約三十歲左右、麵容十分普通、甚至有些過於平靜的男性的臉。他的頭發是常見的黑色，梳理得一絲不苟。唯有那雙眼睛，依舊保持著之前的深邃與平靜，仿佛能洞悉一切。
但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瞳孔深處，似乎也倒映著那些細微旋轉的齒輪虛影。
“歡迎來到‘觀察站’，”男子開口，聲音依舊是那份不變的平靜，“我是‘齒輪之眼’格利澤，守門人的侍從之一。”
守門人的侍從？並非守門人本人？
“守門人呢？”林風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他的目光如同掃描儀一般，迅速掃過這個奇特的房間。
房間的牆壁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灰色調，仿佛是由無數細小的顆粒組成，而地麵則是一片光滑的黑色石板，沒有任何的縫隙或瑕疵。房間裡沒有窗戶，隻有一扇巨大的門，門上刻滿了複雜的符號和圖案，讓人無法理解其含義。
“守門人無處不在，又無處不在。”格利澤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房間裡的寂靜。他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波瀾，仿佛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和對話。
“祂是這扇‘門’的意誌，是這片廢墟的平衡者。”格利澤繼續說道，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林風身上，“你此刻的‘回響’，已引起祂的注意。而我，負責與你初步接觸。”
林風凝視著格利澤，他注意到格利澤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一些齒輪在微微加速轉動。那是一種奇特的景象，仿佛格利澤的眼睛裡藏著一個微型的機械世界。
“你身上的‘源質鏽蝕’……濃度很高，且與核心契約深度綁定。這很罕見，也很……危險。”他的語氣聽不出褒貶，隻是在陳述事實，“你來自‘第七方舟’的遺骸？”
他直接點出了“方舟七號”！
林風心中凜然，知道隱瞞已無意義，點頭承認：“是的。”
“你與它簽訂了最終契約，穩定了熔爐，但也加速了自身的異化。”格利澤繼續說道，仿佛親眼所見，“而你……”他的目光轉向一直緊緊抓著林風衣角、好奇又害怕地打量著四周齒輪牆的小女孩，“……‘混沌之光’的碎片攜帶者。你們的組合，十分……特殊。”
他知曉一切！或者說，通過某種方式“觀察”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