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橡膠輸液管掛在旁邊的鐵架子上,一個個細小的氣泡在管子中搖曳上升。
牆角的鐵皮煤爐吐著零星火星,青煙混著來蘇水的氣味在狹小空間裡彌漫。
護士們挎著竹編藥箱匆匆穿行,箱麵“為人民服務”的紅字早已被歲月磨得漫漶不清,搪瓷缸裡的體溫計隨著步伐輕輕碰撞,發出細碎聲響。
張學強坐在一隻油漆斑駁的木凳上,活像個磕頭蟲。
窗戶的毛玻璃結滿了鬆針冰花,三亮同學用手指甲在上麵畫了數不清的線條,像是要把玻璃一起摳破似的。
一左一右兩張病床上躺著臉膛赤紅的帽頭,和正在瑟瑟發抖的瞎嬸子。
當時張學強和三亮衝進帽頭家的小屋,看到娘兒倆都半躺在滿是火柴盒的地上,還以為是發生了煤氣中毒。
瞎嬸子斷斷續續的訴說,才讓他們知道,昨晚上帽頭不知道為了什麼,在門外凍了半宿,回家後就沒什麼動靜了。
張學強瞬間明白,這孩子昨夜又去聽計得草窗戶根了。
頓時一股負罪感籠罩在了張學強心頭,立刻讓三亮蹬三輪,送帽頭去醫院。
這時候瞎嬸子也渾身哆嗦起來,他們隻好將娘兒倆一起扶上了三輪車。
掛號、門診、化驗、拿藥、注射,忙活一早上,這才讓娘兒倆穩定下來。
“三十七度二,燒退了,多讓病人喝點白開水!”
娃娃臉的小護士,甩著水銀體溫表囑咐兩句,扭頭又去了彆處。
三亮拿起已經崩瓷的搪瓷缸子,“哥,你看著,我去打水。”
張學強怕自己睡著了,伸手按住他肩頭,“還是我去吧,順便去食堂看看有啥吃頭。”
一提吃的,三亮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像是水牛在喝水。
“以前常熬夜打牌啊,早上還精神百倍,這是咋了,才一宿就要趴窩?”
張學強拎著搪瓷缸子向醫院後院食堂走去,嘴裡不停地念道:心裡猜測是這幅小身體不抗造的原因。
哎,年後必須得想辦法鍛煉身體!武林高手您在哪兒呢?
一股子煙味兒撲麵而來,這年頭醫院裡管得鬆,不少人在排隊繳費的時候,嘴上都叼著煙卷兒。
張學強一路走來,就遇到好幾個身穿中山裝,梳著三七分,挺著大肚腩的家夥噴雲吐霧。
他也摸出一根紅塔山,準備出了大門就點上提提神。
匆匆而過的人從中,忽而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張學強不由得皺起了眉,她來這裡乾嘛?
“哎,張學強,我給你,你們送吃的來了,還有熱水!”
楚青青身穿軍綠色棉猴,嘴裡熱氣翻湧,帶著毛線手套的手裡舉著鐵皮保溫盒還有一隻暖水瓶。
看到張學強嘴裡叼著煙,她臉上的笑意瞬間被冰冷取代,“抽,年輕輕的不學好,哼!”
“我這不沒點上嘛!”
張學強心裡暖意融融,也沒好意思反駁,尬笑道:“你咋來了,今兒不上班?”
說著伸手去接飯盒和暖水瓶。
楚青青厭惡地看了他嘴上煙眼,拎著東西往裡走。
“今天禮拜天,帶我過去,我也看看瞎嬸子,這麼好的人,可千萬彆有事兒。”
原來不是單為我來的,張學強心裡有點失落感,正想帶著楚青青去觀察室,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