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強加快腳步,這才注意到,院子裡的方磚縫裡枯草搖曳,顯然是許久沒好好打理過了。
廊子底下堆著些破筐子、舊門板,角落裡還放著個豁了口的水缸,缸底積著半缸凍住的泥水。
正看著,一股濃鬱的中藥味順著風飄了過來,混著煤煙味,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這味道從垂花門後頭飄過來,像是在提醒著這院子裡如今的光景——早已沒了當年的體麵,隻剩下被生活磋磨出的沉重。
“有事就趕緊說,彆在這兒東張西望的。”
小婕抱著胳膊站在廊下,棉猴的帽子滑到了背後,露出脖頸間一條洗得發白的圍巾,“我還得給我媽熬藥呢!”
“小婕!”中年婦女又攔了一句,轉向張學強時,語氣依舊溫和。
“同誌,彆往心裡去,這孩子就是急脾氣。那棉襖,到底怎麼了?”
張學強這才想起正事,忙從棉襖內兜裡掏出個用白布包著的東西,一層層揭開。
白布解開的瞬間,一道黃燦燦的光從裡頭透出來,在灰暗的院子裡晃了晃,看得人眼睛都亮了一下。
他把那根廠條遞過去,聲音壓得低了些,“阿姨,您看這個,是從那棉襖夾層裡摸出來的。
我那同事說是從您這兒收的棉襖,我想著這東西貴重,就趕緊給您送回來了。”
中年婦女接過廠條的手猛地一顫,冰涼的金條剛碰到指尖,她就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隨即又緊緊攥住,指腹在“中央造幣廠”幾個字上反複摩挲著,嘴唇哆嗦著。
“這、這是,黃燦燦的,沉甸甸的,是金子?”
“金子?”小婕也湊了過來,眼睛瞪得溜圓,伸手從母親手裡接過去,掂了掂,又翻過來掉過去地看,眉頭皺成了個疙瘩。
“這上麵還有字呢,‘拾兩’?這、這是真的金子?”
她那副滿臉困惑又帶著點呆萌的樣子,有幾分清純可愛。
張學強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了:“錯不了,我用試金石驗過了,正經的大黃魚。
您當時把棉襖當破爛賣了,這裡麵的東西,怕是沒留意吧?”
小婕母女倆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像是被凍住了似的,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小婕才猛地看向張學強,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語氣都變了調。
“張學強,你、你沒耍什麼花招吧?
這可是金子!你就這麼送回來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拾金不昧了?”
在她的印象裡,張學強以前在學校裡就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主兒,作業本用完了能厚著臉皮跟同學借,買油條都要跟攤主多要半根,怎麼也沒法把眼前這個捧著金條送上門的人,跟記憶裡那個模樣重合起來。
中年婦女卻沒功夫想這些,她捧著金條的手一直在抖,眼眶慢慢紅了,有淚珠順著眼角的皺紋滑下來,滴在棉襖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孩子,這讓我說啥好啊......”
她抹了把眼淚,拉著張學強的胳膊就往垂花門裡拽,“快,屋裡坐,家裡還有點茶葉,我給你沏杯熱茶暖暖身子。”
“阿姨,不用、不用......”
張學強知道病人家裡儘量彆去,當即婉拒了人家的好意,囑咐她們收好了東西,就要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