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膽草沒說話,隻是深深吸了一口煙。煙頭的火光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滅。他看著玻璃後哭得幾乎脫力的林晚,她正被女警扶著喝水,肩膀仍在劇烈地抖動。
“那個號碼呢?”他問,聲音低沉。
“虛擬號段,多層跳轉,最後指向一個廢棄的海外服務器。很專業,尾巴掃得很乾淨。”九裡香頓了頓,“但對方利用了林晚母親這個絕對軟肋,精準打擊。目的明確,就是‘盤古’。”
“曹辛夷。”龍膽草吐出這個名字,聽不出情緒。
“她的手機,”九裡香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證物袋,裡麵裝著曹辛夷那部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機,“已經‘不小心’摔壞了存儲芯片,無法複原她拍攝的所謂‘證據’。她本人,”九裡香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在警局表現得很‘積極’,不斷指控林晚,但對那個黑衣男人和威脅電話,表示‘完全不知情’。”
龍膽草的目光掃過證物袋裡那部報廢的手機,眼神冷冽如冰。曹辛夷的“積極”,此刻顯得如此拙劣而可笑。
“姚厚樸那邊?”
“技術部已第一時間對林晚操作的終端進行了鏡像備份和痕跡分析。她確實使用了龍總您預設的‘今日日期’密碼,打開了最高權限目錄。操作日誌顯示,她在打開核心文件目錄後,沒有進行任何複製、下載或傳輸操作。”九裡香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妙停頓,“她隻是…打開了它。然後,就抱著電腦離開了工位,直接去了後巷。”
也就是說,林晚在拿到足以毀滅龍膽科技的核心機密後,沒有嘗試備份,沒有試圖轉移,甚至沒有多看幾眼。她隻是像一個抱著定時炸彈的絕望者,走向了指定的交易地點。
龍膽草夾著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煙灰簌簌落下。
詢問室的門開了,負責審訊的警官走了出來,臉色嚴肅地走向單向玻璃這邊。
“龍先生,”警官開口,“林晚的情緒非常不穩定,她的供述邏輯混亂,反複強調被威脅和對母親的擔憂。我們需要更多實質證據。另外,關於她提到的、你為她母親支付手術費這件事……”
“是真的。”龍膽草掐滅了煙蒂,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硬平穩,“出於對員工家屬的人道關懷。這與本案無關。”他直接堵住了對方可能的探詢。
警官點點頭:“理解。但就目前情況看,林晚涉嫌商業機密盜竊未遂,且有被脅迫情節,我們需要對她采取刑事拘留措施,以便……”
“她母親在等透析。”龍膽草打斷他,目光銳利地直視警官,“急性腎衰竭晚期。今晚如果趕不上,會有生命危險。你們警局,能承擔這個責任嗎?”
警官眉頭緊鎖,顯然沒料到這個情況。他看了一眼詢問室裡萎靡不振、眼神空洞的林晚,又看向眼前氣勢迫人的龍膽草。
“警官,”九裡香適時上前一步,遞上一份文件,“這是市立醫院開具的林晚母親林淑芬女士的病危通知書複印件,以及她每日必須進行的透析治療時間表。情況屬實,非常緊急。”
警官翻看著文件,臉色凝重。法理與人情的衝突,在此刻變得尖銳。
龍膽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讓她走。我擔保她不會離開本市,隨傳隨到。所有法律責任,由我和龍膽科技承擔。現在,她必須立刻去醫院。”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那強大的氣場,讓經驗豐富的警官也感到了壓力。
警官沉吟片刻,看了看病危通知,又看了看單向玻璃後那個仿佛隨時會碎掉的女孩,最終歎了口氣:“龍先生,這不合規矩。但鑒於特殊情況……我們需要請示上級,並派員隨行。”
“可以。”龍膽草乾脆利落,“九裡香,安排車。”
***
警車閃爍著警燈,卻並非押送,而是護送。林晚坐在後座,旁邊是一名麵容嚴肅的女警。九裡香開著她的黑色轎車,緊隨其後。
林晚的頭無力地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外麵飛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燈的光芒在淚眼中暈開,光怪陸離。身體和精神都已透支到極限,隻剩下一種麻木的空洞。母親的安危像一根細線,勉強吊著她搖搖欲墜的意識。
警車和轎車一前一後,刺破城市的夜色,朝著市立醫院的方向疾馳。
終於,市立醫院那熟悉的、帶著消毒水氣味的白色大樓出現在眼前。車子剛在急診通道停下,林晚就像被無形的線扯動,猛地推開車門,踉蹌著衝了出去!她甚至忘了身後的警察和九裡香,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媽媽!透析!
她跌跌撞撞地衝進住院部大樓,衝向熟悉的腎內科病房樓層。高跟鞋敲擊在光潔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急促而慌亂的聲響,在安靜的走廊裡格外刺耳。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出來。
終於跑到熟悉的病房門口——312室。門虛掩著。
林晚喘息著,一把推開門!
“媽!”
她的呼喚卡在喉嚨裡。
病房內,空無一人。
熟悉的病床上,被子掀開一角,淩亂地堆著。床頭櫃上,母親喝水用的搪瓷杯還在,旁邊放著吃了一半的藥。心電監護儀的屏幕是黑的,各種管線散落在床邊。
人去床空!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林晚的心臟!比在後巷被抓時更甚!比麵對警察盤問時更甚!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倒流,四肢冰涼!
“媽?!媽!”她失控地尖叫起來,衝進病房,茫然四顧,像隻無頭蒼蠅。“醫生!護士!”她轉身就要往外衝,卻一頭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是龍膽草。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病房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帶來一片沉重的陰影。他換掉了那身染上巷子灰塵的西裝,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羊絨衫,氣息冷冽依舊,但看著她的眼神,卻複雜得難以解讀。
“我媽呢?!”林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膚裡,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調,“他們把她怎麼了?!透析!她今晚必須透析!龍膽草!你說話啊!我媽在哪?!”
她語無倫次,瀕臨徹底崩潰的邊緣。
龍膽草任由她抓著,沒有推開。他的目光越過她狂亂的頭頂,投向病房角落天花板的一個不起眼的白色半球體——監控攝像頭。
“跟我來。”他沉聲說,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他反手扣住她冰冷顫抖的手腕,力道很大,卻不再是巷子裡那種憤怒的鉗製,更像是一種強硬的牽引。
林晚被他拽著,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穿過安靜的走廊。女警和九裡香沉默地跟在幾步之外。
龍膽草沒有去護士站,也沒有去醫生辦公室。他徑直走向走廊儘頭,一個掛著“設備間/閒人免進”牌子的房間。他掏出一張門禁卡,在感應器上輕輕一刷。
“滴。”
門開了。裡麵並非設備,而是一個小小的監控室。幾麵屏幕上分割顯示著醫院各個重要區域的實時畫麵。
龍膽草拉著林晚走到其中一個屏幕前。
畫麵顯示的是醫院一樓急診通道外的臨時停車區。時間戳顯示是大約一小時前。
畫麵裡,一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停在那裡。車門打開,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身形乾練的人,推著一張移動病床快速從急診通道出來。病床上躺著的,正是林晚的母親林淑芬!她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但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各種維持生命的管線被妥善安置好。
緊接著,一個穿著黑色長大衣、身形極其高大的男人出現在車旁。他微微俯身,似乎在查看林母的情況。然後,在醫護人員協助下,他極其小心地、幾乎是輕柔地將病床上虛弱的老人——橫抱了起來!
動作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與那冷硬氣場不符的、近乎珍視的謹慎。他將老人穩穩地抱進商務車寬敞的後座,自己也彎腰坐了進去。醫護人員迅速收起病床,關上車門。
整個轉移過程安靜、迅速、專業,不超過三分鐘。車子隨即啟動,無聲地駛離了監控範圍。
畫麵定格在車子離開的最後一幀。
林晚死死盯著屏幕,呼吸停滯。那個抱走她母親的高大男人……
即使隔著屏幕,即使隻是一個背影和側臉輪廓。
她也能一眼認出。
是龍膽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