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撕裂空氣,尖銳得刺穿耳膜。巷子裡的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晚淚眼模糊,手機屏幕上的消息像烙鐵燙在龍膽草的眼底。他掐著她肩膀的手,力道鬆了,但沒放。那雙深潭般的眼眸裡,翻騰的怒意被驚愕短暫凍結,隨即化為更深沉、更複雜的漩渦。
“嗚——嗚——嗚——”
警笛聲由遠及近,帶著催命符般的壓迫感,瞬間刺破小巷的窒息。
“警察!都不許動!”
巷口傳來威嚴的厲喝。閃爍的紅藍警燈光芒已經潑灑在濕漉漉的牆壁上。
黑衣男人眼中凶光一閃,趁著龍膽草分神,猛地一掙!被扣住的手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一聲,他竟硬生生掙脫,身體像泥鰍一樣向後滑去,撞開雜物,瞬間消失在巷子深處更濃的陰影裡!
“站住!”保安們反應過來,呼喝著追過去。
龍膽草眼神一厲,卻沒追。他的目光重新釘回林晚臉上,帶著審視,帶著風暴過後的餘燼,更帶著一種她完全看不懂的、沉甸甸的東西。
“龍總!警察來了!”曹辛夷尖叫著,臉上交織著抓到“內鬼”的亢奮和對警察的恐懼,手機還在對著林晚拍,“就是她!她偷了……”
“閉嘴!”九裡香的聲音冷得像冰錐,一步跨到曹辛夷麵前,劈手奪過她的手機。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曹辛夷被駭得噤聲。
九裡香看都沒看曹辛夷,迅速操作幾下手機,然後極其自然地將它塞進了自己西裝外套的內袋。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快到周圍的保安都沒看清細節。
下一秒,幾名身著製服的警察已衝入巷內,迅速控製場麵。
“怎麼回事?”為首的警官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混亂的現場——驚魂未定的林晚,臉色鐵青的龍膽草,以及被九裡香擋在身後的、一臉憤懣又有些慌亂的曹辛夷。
“警官!”曹辛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指著林晚,聲音尖利,“她是內鬼!她偷了我們公司的核心機密,剛才就在這裡交易!被我們龍總當場抓住!人贓並獲!”她指著林晚緊緊抱在懷裡的筆記本電腦。
警察的目光瞬間鎖定林晚和她懷中的電腦。
“不是的!我……”林晚想辯解,喉嚨卻像被堵死,眼淚再次洶湧。她下意識地看向龍膽草,眼神裡全是無助和絕望的祈求。他能相信那條短信嗎?他會說出來嗎?
龍膽草沒有看她。他鬆開鉗製林晚肩膀的手,轉向警官,高大的身形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臉上所有激烈的情緒都已收斂,隻剩下一種冷硬的平靜。
“警官,我是龍膽科技負責人龍膽草。”他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波瀾,“我們公司核心算法疑似被盜。這位林晚女士,是我的助理,也是嫌疑人之一。剛才她在此處與一名可疑人員接觸時,被我們攔截。對方拒捕逃脫。”他言簡意賅,指向林晚懷中的電腦,“這就是失竊載體。”
“龍總!是她偷的!她……”曹辛夷急不可耐地補充。
龍膽草一個冰冷的眼風掃過去,曹辛夷後麵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臉憋得通紅。
“你,”警官看向林晚,語氣嚴肅,“林晚?請把電腦交出來,配合調查。”
林晚渾身顫抖,抱著電腦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交出去?裡麵是核心算法!是她“犯罪”的鐵證!可不交?抗拒執法?母親的安危……龍膽草剛才看到短信的眼神……
巨大的恐慌和混亂幾乎要將她撕裂。
“給她。”龍膽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沒有溫度,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命令力量。
林晚猛地抬頭看他。他依舊沒有看她,側臉線條緊繃如刀削。
她顫抖著,像交出燙手的烙鐵,將筆記本電腦遞給了上前一步的警官。交接的瞬間,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抽走了一部分。
“林小姐,請你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警官公事公辦地說。
冰冷的手銬並沒有立刻落下,但無形的枷鎖已經套牢。林晚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龍總!”曹辛夷不甘地喊。
龍膽草終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不見底。“九裡香,你也一起去,配合警方工作。帶上所有相關證據。”他刻意加重了“所有”兩個字。
九裡香微微頷首:“明白,龍總。”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地掠過曹辛夷,後者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龍總!我……”曹辛夷還想表功。
龍膽草卻已不再理會任何人。他轉過身,高大的背影在狹窄的巷子裡顯得格外孤絕,大步流星地朝著警笛聲來源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巷口刺眼的陽光裡。
林晚被兩名警察帶著,走向巷口停著的警車。經過九裡香身邊時,她看到九裡香從外套內袋裡拿出一個極其小巧、黑色、造型流暢的錄音筆,遞給為首的警官。
“警官,這是剛才現場關鍵對話的錄音備份。”九裡香的聲音清晰平靜。
曹辛夷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支錄音筆。她明明記得,九裡香剛才拿走的,是她的手機!
警官接過錄音筆,點點頭:“好。”
警車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林晚蜷縮在後座角落,懷裡的電腦沒了,隻剩下冰冷的絕望和母親那條短信帶來的、微弱的、幾乎要被碾碎的光亮。警笛聲再次鳴響,車子啟動,彙入城市的車流。
***
市局詢問室。光線慘白,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家具的味道。
林晚坐在冰冷的金屬椅子上,雙手緊緊交握放在桌下,指尖冰涼。對麵的警官目光銳利,問題一個接一個,像冰冷的錐子,鑿向她早已千瘡百孔的精神防線。
“林晚,你和那個黑衣男人什麼關係?”
“他為什麼威脅你?”
“你母親在市立醫院腎內科?具體什麼病?”
“龍膽草支付了你母親的手術費?什麼時候?怎麼支付的?”
“你為什麼要竊取‘盤古’核心算法?”
“密碼是誰給你的?你是怎麼拿到最高權限的?”
“交易地點為什麼選在公司後巷?”
每一個問題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威脅電話,母親的重病,那張照片帶來的恐懼,U盤的交付,密碼的輸入……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在哭喊:“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他們用我媽的命威脅我!透析…透析不能停!她會死的!”
巨大的精神壓力和一夜未眠的疲憊徹底擊垮了她。思維混亂,敘述顛三倒四。恐懼和委屈像滔天巨浪,反複將她淹沒。她一遍遍重複著對母親的擔憂,眼神渙散,身體控製不住地發抖。警官皺緊了眉頭,記錄的速度慢了下來。
單向玻璃後麵。
龍膽草站在陰影裡,指間夾著一支點燃的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深沉的眉眼。他透過玻璃,看著詢問室裡那個崩潰哭泣、語無倫次的單薄身影。
她臉色慘白,眼下烏青濃重,頭發淩亂,外套上還沾著巷子裡蹭到的汙跡。整個人像被狂風暴雨蹂躪過後的殘花,脆弱得不堪一擊。那絕望的哭喊,反複提及的“透析”、“威脅”、“媽媽”,透過擴音器清晰地傳來,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泣血的顫抖。
他沉默地吸著煙。煙霧升騰,將他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掩蓋。憤怒並未完全熄滅,但一種更深沉的東西,正破土而出,帶著尖銳的刺痛。
九裡香安靜地站在他側後方一步的位置,如同一個無聲的影子。她已經完成了初步的筆錄,此刻隻是靜待。
“查清楚了?”龍膽草的聲音有些沙啞,打破了沉默。
“是。”九裡香立刻回應,聲音壓得很低,“張醫生證實,今天下午兩點四十分左右,一筆匿名款項通過海外加密渠道打入醫院指定賬戶,全額覆蓋林女士後續所有治療及手術費用。備注信息隻有‘龍先生’三個字。院方已確認收款,並通知了家屬林晚。時間點,吻合。”
兩點四十分。正是林晚抱著電腦走向後巷的時間,也是他收到九裡香信息、確認交易地點、帶人布控的時間。
他在收網的同時,匿名支付了那筆救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