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江聞鈴是被郭陽攪醒的:“我的祖宗!體麵點啊!”
江聞鈴這才發覺自己靠著槐樹睡了一夜,四周來來往往都是人,顧客州給他準備的廂房,他連門都沒開。
麵子裡子都沒了,一溜煙地跑進廂房洗漱更衣,直到中午才敢偷偷冒出頭來。
“睡得還慣嗎?”顧客州明知故問,這一發話,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誰人不知江世子抱著一棵大槐樹睡著了。
“還不是表兄把我給累的!”江聞鈴扶著脖頸,用力扭了扭,清脆的筋骨聲讓他舒服了不少。
溫照影化著淡妝,著一身淺粉的衣裳,緩緩從門後走出,端著些茶點:“昨日有勞江世子了。”
江聞鈴的心忽地漏跳一拍,她走到跟前時,好像每一步都變慢了,她似玉清透的麵容微微笑,看著格外迷人。
溫照影坐在顧客州身旁,把茶點一一分給大家。
“多謝嫂嫂。”江聞鈴接過糕點,像個乖巧的孩子,隻有客氣了。
“夫人也該改口了,叫聞鈴弟弟就好了,正好,夫人長他兩歲。”顧客州從背後伸手,攬住溫照影的肩膀,笑著喂她茶點。
旁人都豔羨,隻見世子妃微微張口,咬下一角,顧世子笑著將剩下的吃下,添茶飲下:“夫人昨夜睡得晚,身子可還撐得住?”
“妾身還不乏。”溫照影在眾人的注視下,漸漸紅了耳根,也不知該應什麼了。
江聞鈴故作好奇地往前探了探:“嫂嫂,昨日的合巹酒,表哥沒給您換成醋吧?”
江聞鈴這話一出,滿座都笑了。
誰人不知他在李尚書的婚宴打雜,把新人的合巹酒換成了陳醋,害得新娘子酸得直掉眼淚。
“聞鈴弟弟說笑了,你表哥心思細,斷不會做這等事。”
她聲音裡帶著點剛起的晨霧般的溫潤,連稱呼都依著顧客州的話改了,一聲“弟弟”,把兩人全裹進了規矩禮製裡。
可溫照影心中清楚,江聞鈴是在為她暖場,方才顧客州的話,叫她無措。
這安平侯府,與她最熟的,隻有江聞鈴。
她從來都把他當弟弟看,規矩禮儀框不住他,可這家夥向來知人情冷暖,從來不是個沒心沒肺的。
笑聲還未散儘,郭陽忽然從廊下匆匆進來,附在江聞鈴耳邊低語幾句。
江聞鈴臉上的笑倏地淡了,捏著糕點的手指緊了緊。
滿座的喧鬨漸漸歇了,顧客州見江聞鈴神色異樣,挑眉道:“怎麼了?”
“沒什麼。”江聞鈴把糕點往碟子裡一放,“方才聽郭陽說,早朝時,有禦史奏請溫伯伯去岷州治水。”
溫照影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她抬眼看向江聞鈴,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岷州?前幾年爹爹去那裡治水,染了風寒,咳了整月才好……”
話沒說完,就被顧客州打斷:“嶽父大人治水有功,聖上倚重也是常理。再說有侯府照料,夫人不必憂心。”
他語氣輕鬆,仿佛在說件尋常差事。
江聞鈴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忽然竄起股火。
他昨夜宿在槐樹下時,隱約聽見巡夜侍衛議論,說安平侯近來與幾位掌事禦史走得極近,今日這道奏請,怕不是偶然。
正思忖著,成平侯府的長史匆匆趕來,對著江聞鈴一揖:“世子,侯爺讓您即刻回府。”
江聞鈴起身,瞥見溫照影的指尖在茶杯沿上掐出了紅痕。
他喉頭動了動,終究隻道:“聞鈴拜彆表兄、嫂嫂,先行告辭。”
很明顯,這件事不是溫照影一個人的。
趕回成平侯府時,正撞見父親在書房裡踱步,他探探頭:“爹?”
“你可回來了!”成平侯轉身,虎眼赤紅,“今日早朝,王禦史力薦溫老頭赴岷州,說他熟悉地形。我奏請聖上換旁人,那幾個老狐狸竟說我‘擁軍自重,阻撓朝政’!”
“安平侯呢?”江聞鈴追問,“他沒替溫伯伯說話?”
成平侯冷笑一聲,將一份奏折拍在案上:“他?他說‘溫相德高望重,當為聖上分憂’,轉頭就舉薦他的大舅子暫接溫老頭的差事!”
江聞鈴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