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相若離京,溫家在朝中的勢力便成了空殼,安平侯這是想趁虛而入,吞下溫家經營多年的人脈。
而那道治水的旨意,就是他遞出的刀。
“爹打算怎麼辦?”
成平侯猛地頓住腳步,目光如炬:“我已奏請聖上,願與溫相同赴岷州。他溫伯玉年邁,我替他擋些風霜總使得!”
他抓起案上的兵符,指節捏得發白:“老夫還能再殺幾個兔崽子!”
“爹……”江聞鈴不敢相信,成平侯平日裡粗壯雄氣,可他也是年過五旬的老人了……
“怎麼?看不起老子?”成平侯看出他眼中的猶豫,狠狠摁住他肩膀,嗬斥道∶“叫你過來,不是叫你阻止老子的!侯府,交給你了,好好守著侯府。”
江聞鈴的心一沉一沉的,看著父親與他擦肩而過,他心中不安,可成平侯轉身,隻補了一句:“照顧好你娘。”
後麵幾日,成平侯府陷入了一個循環,每個人的心都懸著,看著成平侯一件一件地往外搬。
玉柔夫人已經哭得不像樣,成平侯走時,夫人甚至沒有力氣去擁抱他。
江聞鈴沒有出去浪蕩,他迷茫,從來沒有人教他,此刻應該做什麼,他隻知道不應該做什麼,不該讓玉柔夫人擔心,不該讓外人疑心。
他把侯府的大門關上,請成平侯的將領肖訣到府中教習他兵法和戰術,他不怕苦不怕累,隻怕沒有能力保護成平侯府。
江聞鈴的日子忽然被劈成了兩半。
白日裡,演武場的青石被他的靴底磨得發亮,肖訣的槍尖總在他喉前半寸停下,槍纓掃過脖頸時帶著刺骨的殺意。
夜裡,演武場隻有他劈砍木樁的聲音。
木屑飛濺在他臉上,他卻不覺得疼,隻反複想著父親臨走時的眼神。
“出槍要快,要狠!”肖訣的吼聲震得他耳膜發疼,“敵人不會因為你是侯府世子就手下留情!”
他咬著牙挺槍刺出,忘記了自己兩歲被拐時,右臂曾被人販子殘忍折斷,此刻,舊傷被牽扯得疼。
汗水順著下頜線往下淌,砸在槍杆上暈開深色的痕,練到脫力時,他就趴在地上,看天上的雲飄過演武場的角樓。
肖訣說他進步快,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揮刀都像在跟自己較勁。
他不知道的是,遠處的安平侯府,溫照影正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卸下釵環。
鏡中的人麵色蒼白,眼下有著淡淡的青影,昨日替顧客州整理朝服時,被他不耐煩地揮開手臂,腕子上至今留著道紅痕。
侍女青禾端來的安神湯還冒著熱氣,她卻沒動。
桌案上放著剛繡到一半的帕子,針腳歪歪扭扭,是她昨夜被噩夢驚醒後繡的。
“夫人,世子爺還沒回呢。”青禾小聲提醒,“好些天了,世子好像……都喜歡去畫舫。那些妓子,哪有夫人好?”
溫照影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銅鏡裡自己鬢邊的素銀簪上。
那簪子的棱角被摩挲得光滑,是江聞鈴小時候總愛搶過去把玩的那支。
她忽然想起白日裡聽丫鬟們議論,說江世子如今像換了個人,整日泡在演武場,槍術練得比軍中侍衛還狠。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帕子上的針腳,輕輕歎了口氣。
次日,演武場揮灑的汗水再次濕透了江聞鈴的衣袍。
他提槍刺向靶心,槍尖穩穩紮在紅心處,震起的木屑落在他手背上。
肖訣仿佛看到了成平侯的狠勁,欣慰道:“再過些時日,便可獨當一麵了。”
“肖將領,我爹,能平安回來嗎?”江聞鈴累得喘氣,顫顫地問。
肖訣愣住,歎了口氣:“我們所有人都在勸他,可溫相這次是被做局,你爹入局,好歹是個變數。”
江聞鈴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忽然想起溫照影。
他不知道她在安平侯府過得怎樣?
他用力揮槍,刺透木樁,他要變強,強到足以在這風雨欲來的日子裡,為侯府、為她撐起一片安穩的天。
哪怕,隻能遠遠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