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照影換了身月白軟緞的衣裳,裙擺掃過侯府門檻時,腳步猛地頓住。
庭院裡的青石板上,二十多個仆役齊刷刷地跪著,粗布衣衫上沾著暗紅的血漬,有的嘴角還淌著血沫,見她進來,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做什麼?”她蹙眉,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發緊。
青禾在她身後攥緊了帕子,侯府雖有家法,卻從未這樣動過粗。
主堂的門被推開,顧客州坐在紫檀木主位上,手裡那根銀柄馬鞭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
他穿了件天青色錦袍,領口繡著暗紋雲紋,襯得眉眼愈發清俊,可那雙看向她的眼睛,卻像結了冰的湖麵,冷得刺骨。
“夫人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尾音卻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狠戾,目光掃過她身上的新衣,忽然笑了笑:“佛堂的香燃完了?倒是比我想的早。”
溫照影看著他指尖的馬鞭,那銀柄上還沾著點未擦淨的血痕。
“這是……”
“問他們。”
顧客州笑得寒磣,馬鞭指向最前麵的老仆:“方才是誰說,看見世子妃往城門方向去了?”
老仆抖得像篩糠,磕著頭說不出完整的話:“是、是小的們嘴賤,求世子妃……求世子饒命……”
溫照影的心一緊,他看見了,可她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泄憤。
“他們隻是說了實話,”她往前走了半步,“沒有做錯什麼,你何必這樣?”
“做錯?”顧客州忽然站起身,馬鞭“啪”地甩在旁邊的梨花木桌上,嚇得眾人一陣瑟縮。
他走到她麵前,錦袍掃過地麵的血跡,卻像沒看見似的,“夫人覺得,是我做錯了?他們不護主啊,讓我發現了。”
他抬手,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蹙眉。
“你是安平侯府的世子妃,是我顧客州明媒正娶的妻,”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咬牙的意味,“我不讓你去,你偏要去?”
溫照影被迫仰著頭,看見他眼底翻湧的戾氣,那裡麵有嫉妒,有憤怒,還有種讓她心驚的偏執。
“我沒有……”
“沒有?”他忽然笑了,鬆開手轉身,馬鞭指向那個腫著臉的小丫鬟,“把你聽見的,再跟你家主子說一遍。”
小丫鬟哭得抽噎:“我……我聽……說江侯爺今日啟程,就在城門……”
“夠了!”
溫照影打斷她,聲音裡帶著顫抖。
她知道再說下去,隻會有更多人遭殃。
這些仆役在他眼裡,不過是些會喘氣的物件,打殺了也隻當是碾死幾隻螞蟻。
顧客州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裡那點火氣忽然竄得更高。
他要的不是她的求情,是她的解釋,是她哪怕騙他一句“不是去送江聞鈴”。
可她偏要護著那些賤民,偏要為了江聞鈴跟他強。
“既然夫人求情,”他忽然收了馬鞭,用錦帕慢條斯理地擦著銀柄上的血跡,“那就罰他們去柴房待著,每日隻給一碗水。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再出來。”
仆役們連聲道謝,被拖下去時,有人腿骨斷了,疼得悶哼,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庭院裡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血腥味混著廊下的檀香,讓人胸口發悶。
溫照影看著滿地的血漬,忽然覺得眼前的天青色錦袍,比地上的暗紅還要刺眼。
“滿意了?”顧客州走到她身邊,語氣裡帶著點自嘲的笑意,眼神卻像淬了冰,“覺得我太殘暴,比不上江聞鈴仁厚?”
她沒說話,隻是轉身想走。
手腕卻被他攥住。
“照影,”他的聲音忽然軟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委屈,甚至還有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期盼,“你就不能……像往常一樣,哄哄我嗎?”
他記得昨日她為蜀錦惋惜時,那點小女兒情態;
記得她磨墨時,鬢角碎發掃過他手背的癢。
他以為今日這場風波,也會像從前無數次那樣,以她低頭順服作結。
溫照影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張俊秀的皮囊下,藏著的是被寵壞的蠻橫,是視人命如草芥的傲慢,還有那份讓她喘不過氣的占有欲。
“放開我。”
沒有大吼大叫,沒有撕心裂肺,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
顧客州看著她眼底的疏離,心口猛地一疼,手卻攥得更緊了。
陽光透過廊下的雕花窗欞照進來,在他天青色的錦袍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可溫照影隻覺得冷,從骨頭縫裡透出來的冷。
“去叫醫師,每人補十兩白銀,從我體己錢裡扣,不必占用府中中饋。”
溫照影的聲音很輕,顧客州攥著她手腕的手猛地一頓,眼裡的憤怒和委屈攪在一起,竟生出幾分茫然。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發緊,仿佛沒聽清那後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