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縣·縣衙後堂·孤仁盛書房。
夜已深沉,通縣縣衙後堂的書房內,燈火如豆。孤仁盛伏在寬大的書案上,眉頭緊鎖,手指在一卷攤開的陳年卷宗上緩緩移動,那正是關於李家村大火案的零星記錄。燭光將他疲憊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堆滿案牘的牆壁上,顯得格外孤寂。
空氣悶熱粘稠,一絲不祥的微風悄然鑽入,拂動了燭火,也帶來了窗外幾不可聞的、如同蛇行草葉般的細微聲響。孤仁盛常年遊走於基層,對危險的直覺早已融入骨髓。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鷹隼,手已下意識地按向了書案下暗藏的短匕。
然而,太晚了。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敞開的窗戶無聲滑入,落地輕盈如貓。他們身著緊身夜行衣,麵罩覆臉,隻露出一雙雙毫無感情的冰冷眼眸。為首一人身材精悍,腰間纏著淬毒的軟劍,正是上官止豢養的江湖殺手組織“暗流”中的精銳——代號“蝮蛇”的頭目。
“孤縣令,夜深了,該上路了。”“蝮蛇”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
沒有多餘的廢話,殺機瞬間爆發!另外兩名殺手一左一右,一人袖箭連發,直取孤仁盛要害,另一人則揉身撲上,手中淬毒的分水刺閃著幽藍寒光。
孤仁盛反應極快,猛地掀翻沉重的書案作為屏障,同時矮身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致命的袖箭。短匕出鞘,格擋開毒刺,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但他終究隻是一介書生縣令,縱然有些機警和粗淺功夫,麵對三個訓練有素、招招致命的殺手,瞬間便落入了絕對下風。書房空間狹小,閃轉騰挪的空間極其有限,他左支右絀,手臂被毒刺劃開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毒氣似乎開始沿著血脈蔓延,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上官大人……果然容不下我這小小縣令了麼……”孤仁盛心中悲憤,但更多的是對即將失去追查李家村真相機會的絕望。他奮力將手中短匕擲向“蝮蛇”,卻被對方輕易格開。
“蝮蛇”眼中閃過一絲貓戲老鼠的殘忍,毒蛇般的軟劍如同活物,吐著信子,直刺孤仁盛心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嗤啦——!”
書房緊閉的門扉如同被巨力撕扯,瞬間四分五裂!一道淩厲無匹的寒光後發先至,精準地撞在“蝮蛇”的軟劍劍尖上!
“鐺!”
火星四濺!強大的力道震得“蝮蛇”手腕發麻,軟劍攻勢一滯。
一道身影裹挾著夜風與凜冽的殺意,如同驚鴻般掠入室內!正是林汐月!她臉色依舊蒼白,氣息也有些急促,顯然傷勢未愈,但那雙鳳眸此刻卻燃燒著熊熊怒火,銳利得令人不敢逼視。她手中的雁翎刀雖非慣用的長槍,但在她手中依舊爆發出可怕的威勢。
“動他?問過我手中刀了嗎!”林汐月一聲清叱,刀光如匹練般展開,瞬間將圍攻孤仁盛的兩名殺手逼退。她的刀法大開大闔,帶著北疆鐵血淬煉出的慘烈氣勢,每一刀都蘊含著沛然莫禦的力量,與殺手們陰狠詭譎的招式形成鮮明對比。
“林汐月?!”“蝮蛇”瞳孔驟縮,心中驚駭萬分。他們奉命來通縣,首要目標是搜尋並格殺這位逃亡的鎮北侯,其次才是處理掉可能礙事的縣令孤仁盛。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她竟在此時此地出現,還救了目標!
驚駭之餘,“蝮蛇”也意識到這是立下大功的絕佳機會!若能在此格殺林汐月,上官大人必有重賞!他厲嘯一聲,軟劍毒蛇般纏向林汐月,攻勢變得越發狠辣刁鑽,同時示意手下全力圍攻。
書房內瞬間化作修羅場!刀光劍影縱橫交錯,桌椅案牘在激烈的打鬥中紛紛碎裂。林汐月以一敵三,刀勢如狂風驟雨,硬生生將三名殺手壓製住。她雖帶傷,但戰鬥經驗和意誌遠超這些江湖殺手。雁翎刀在她手中仿佛活了過來,或劈、或砍、或撩、或格,每一次碰撞都震得殺手們氣血翻騰。
孤仁盛得以喘息,靠在牆邊,忍著毒素帶來的眩暈和手臂劇痛,緊張地注視著戰局,心中對林汐月湧起難以言喻的感激和震撼。
激鬥中,一名殺手被林汐月一刀劈中肩膀,慘叫著倒飛出去,撞翻了牆角一人高的銅製燈架。沉重的燈架轟然倒地,上麵燃燒的碩大牛油蠟燭瞬間滾落在地。
火苗,碰到了散落在地的、堆積如山的陳舊卷宗和公文紙張!
乾燥的紙張和竹簡遇火即燃!
“嗤啦——!”
一點火星瞬間化作貪婪的火舌,猛地竄起!火勢蔓延的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眨眼間,書架旁堆積的文書就被點燃,火苗迅速舔舐上木質的書架!
“不好!”孤仁盛和林汐月同時驚呼!
火!在存放著無數卷宗、證據的書房裡燃起!
那被孤仁盛剛剛翻看、視為搬到上官止的賬冊,就靜靜地躺在書案上,而書案,就在那瘋狂蔓延的火線旁邊!
“我的罪證!”孤仁盛目眥欲裂,顧不上傷勢和危險,猛地就要撲向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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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過去!危險!”林汐月一刀逼開“蝮蛇”,厲聲阻止。火勢已經失控,濃煙滾滾,熱浪逼人。整個書房後半部分都陷入了火海,書案周圍更是烈焰熊熊。
“蝮蛇”也看到了火勢,更看到了孤仁盛絕望的眼神和林汐月分心救人的瞬間。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斷:任務失敗指殺林汐月),但次要目標孤仁盛)和毀滅證據的目標必須達成!他猛地將手中一個黑乎乎的圓球砸向燃燒最猛烈的書案區域!
“轟!”
一聲悶響,那圓球爆開,並非火藥,而是大量刺鼻的、助燃的黑色油膏!火勢瞬間暴漲數倍,形成一道熾熱的火牆,徹底將書案以及上麵的一切吞噬!
“不——!”孤仁盛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眼睜睜地看著那幾份承載著他全部希望和上官止罪證的紙張,在狂暴的烈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為飛灰!那卷關於李家村的卷宗,也消失在火舌之中。
濃煙滾滾,火光照亮了孤仁盛慘白絕望的臉,也映紅了林汐月凝重憤怒的眸。
“撤!”“蝮蛇”見目的已部分達到孤仁盛未死但罪證已毀),且火勢太大,再拖下去自己也可能葬身火海,更可能引來衙役和駐軍。他果斷下令,三名殺手虛晃一招,借著濃煙和火焰的掩護,如同來時一樣,迅速從窗戶遁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書房內隻剩下熊熊烈火燃燒的劈啪聲,房梁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斷有燃燒的木塊和瓦礫掉落。
“走!”林汐月一把抓住因罪證被毀而陷入巨大打擊、有些失魂落魄的孤仁盛,不顧他的掙紮,強行拖著他,撞開搖搖欲墜的門框,衝出了已成煉獄的書房。
兩人踉蹌著跌倒在院中冰冷的地麵上,大口喘息,吸入帶著焦糊味的冰冷空氣。身後,縣衙書房在烈焰中發出轟然巨響,半邊屋頂塌陷下去,衝天的火光染紅了通縣的夜空,也徹底埋葬了孤仁盛好不容易尋到的、指向上官止的利刃。
孤仁盛跪在地上,看著那衝天的火光,手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毒素帶來的麻木感蔓延著,但都比不上心中那焚心蝕骨的痛楚和冰冷的絕望。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隱忍,在真正的權力麵前,竟是如此脆弱不堪,被一把火輕易地付之一炬。
林汐月站在他身邊,雁翎刀拄地,同樣望著那大火,眼神冰冷如鐵。她看到了上官止的狠辣與果決即使隻是他手下的行動),也看到了孤仁盛這條線索暫時被掐斷的無奈。這不僅僅是一場刺殺,更是一場宣告:在這權力鬥爭之中,任何試圖撼動上層根基的螻蟻,都會被毫不留情地碾碎、抹除痕跡。
“上官止……”孤仁盛的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沾著煙灰和血跡,眼神卻在那火光映照下,逐漸沉澱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好手段,今晚這把火……我孤仁盛,記下了!”
火焰在他眼中跳動,仿佛將那份絕望焚燒殆儘,隻餘下冰冷的、不死不休的決絕。證據雖毀,仇恨與真相的種子,卻在這烈焰灰燼中,深深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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