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峽礦場的硝煙與血腥尚未散儘,流犯們悲憤的怒吼仍在山穀間回蕩。穆之在東野軒等人的護衛下,強行彈壓住了瀕臨暴亂的局麵,但空氣中彌漫的仇恨與絕望,如同實質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工頭淩正被嚴密收押,他口中供出的“影岩”二字,如同毒蛇的信子,昭示著礦難背後更深的黑暗。近百具遇難流犯和軍士的遺骸被陸續從冰冷的廢墟中挖掘出來,暫時停放在距離礦場不遠的寒嶺義莊。穆之深知,這些遺體是揭開礦難真相最直接的證據,尤其是一些關鍵位置的死者,可能藏著凶手指向“不安分流犯”的線索。他嚴令軍士看守義莊,並指派慕婉兒帶領仵作團隊,務必對所有遺體進行詳細勘驗,尋找任何能指向人為破壞、或特定清除目標的痕跡。
寒嶺義莊。
這座位於荒僻山坳中的義莊,由厚厚的土坯和粗木搭建,常年彌漫著鬆香和防腐草藥的氣息,此刻卻停滿了蓋著白布的屍骸,更添幾分陰森。看守義莊的是一位沉默寡言、在此地守了幾十年的獨臂老者,人稱“莊老”。他佝僂著背,默默協助著仵作們的進出。
慕婉兒的工作繁重而壓抑。她強忍著悲痛與不適,一具具遺體仔細檢查,記錄著傷痕、骨折位置、體內殘留物如粉塵、可能的爆炸物碎片)。她特彆留意了幾具據淩正手下礦工指認、生前曾因不堪壓迫而“頗有怨言”或“小動作不斷”的流犯遺體。其中一具編號“甲七”的遺體引起了她的高度關注。此人身材魁梧,生前是流犯中有一定威望的小頭目,據聞曾多次帶頭爭取略微改善夥食。他的遺體被壓在礦洞深處,損毀嚴重,但慕婉兒在其扭曲的臂骨上,發現了一道極其細微、不同於塌方擠壓造成的、邊緣銳利的切割痕!這很可能是生前遭遇過利器襲擊!她立刻將“甲七”的遺體單獨標記,準備進行更深入的解剖查驗。
穆之在礦場處理完首尾,也匆匆趕到義莊聽取進展。當慕婉兒彙報到“甲七”臂骨上的異常切割痕時,穆之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切割痕?生前傷?立刻詳查!這可能是清除異己的直接證據!”
然而,就在慕婉兒準備對“甲七”遺體進行解剖的當夜,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如同地獄的烈焰,吞噬了寒嶺義莊!
“走水了!義莊走水了!”淒厲的呼喊劃破了寒嶺死寂的夜空。當穆之、阿爾忒彌斯、東野軒等人帶著救火隊主要由行軒差役和附近軍士組成)趕到時,整個義莊已陷入一片火海!土坯牆在高溫下開裂,粗大的木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熊熊烈焰裹挾著濃煙直衝天際,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和木材燃燒的刺鼻氣味,令人作嘔。
“救人!搶遺體!”穆之厲聲下令。眾人不顧灼熱,奮力潑水、破拆燃燒的牆體。阿爾忒彌斯的身影在火光與濃煙中如同鬼魅,數次衝入火場,將靠近門口的幾具相對完好的遺體拖出。但火勢實在太猛,大部分停放在深處的遺體,尤其是靠近最裡側停放“甲七”遺體的區域,已完全被烈焰吞沒。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奮力撲救,大火終於被撲滅。但義莊已化為一片焦黑的斷壁殘垣,散發著滾滾餘熱和嗆人的煙氣。大部分遺體被燒得麵目全非,碳化嚴重。而最令穆之心頭一沉的是——停放“甲七”遺體的位置,隻剩下了一堆焦黑的骨殖和灰燼!燒毀得異常徹底!同時失蹤的,還有看守義莊的莊老!
“莊老呢?”穆之環視被煙熏火燎、疲憊不堪的眾人。
“沒…沒看見!火起後就沒見到莊老!”一個參與救火的軍士喘著粗氣回答。
穆之、阿爾忒彌斯、慕婉兒三人頂著灼熱的餘溫和嗆人的煙塵,第一時間踏入尚有餘燼的廢墟核心進行勘察。
穆之的觀察:
1.火源與蔓延:火勢顯然是從義莊內部深處、靠近“甲七”遺體停放區首先猛烈爆發的,並迅速向四周蔓延。靠近門口的區域燃燒程度相對較輕。
2.助燃痕跡:在“甲七”遺體原本停放的地麵及周圍焦炭中,穆之發現了異常——殘留的灰燼呈現出一種特殊的、油膩發亮的形態,與普通木材燃燒後的灰白疏鬆灰燼截然不同!他蹲下身,指尖撚起一點這種油膩的灰燼,湊近鼻尖,一股刺鼻的、類似石腦油混合著動物油脂的怪味鑽入鼻腔!“特製助燃油脂!”他立刻判斷。
3.莊老蹤跡:在莊老簡陋的起居小間內,物品相對整齊,沒有被翻動搶劫的跡象。但床鋪淩亂,床邊地上掉落了一個摔碎的粗陶藥罐莊老有風濕,常備藥酒),幾滴深色的藥酒濺在泥地上。角落裡,一小塊深灰色的、質地粗糙的布料被勾在桌角,像是匆忙中被扯下來的。
阿爾忒彌斯的勘察:
1.焚燒焦點:阿爾忒彌斯銀灰色的眼眸在廢墟的殘光中異常銳利。她精準地鎖定了“甲七”遺骸的位置,確認該區域的燃燒溫度和破壞程度遠超其他區域,顯然是被重點“照顧”的對象。殘留的油脂痕跡也最為集中和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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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微小物證:在距離“甲七”位置不遠的一根尚未完全燒毀的立柱陰影麵,阿爾忒彌斯發現了一個被踩癟的、極其小巧的黃銅火折子外殼,外殼內側沾著一點未燃儘的、與現場助燃油脂氣味一致的黑色油膏殘留。
3.足跡與痕跡:在義莊後門附近相對鬆軟的泥地上未被大火波及),阿爾忒彌斯發現了兩種足跡:一種是莊老常穿的破舊布鞋留下的、蹣跚的腳印,延伸向義莊後的山林;另一種則是幾雙深靴留下的、相對清晰有力的足跡,呈包夾狀圍繞著莊老的腳印,最終消失在通往山林更深處的方向。其中一處深靴足跡旁,還掉落了一小片與在莊老房間發現的相同的深灰色粗布碎片!
慕婉兒的勘察針對搶出的部分邊緣遺體):
1.非自然焚燒:部分靠近火源邊緣、未被完全焚毀的遺體,其燒傷程度和形態表明,火焰是突然、猛烈地作用於身體局部,而非自然蔓延。有些遺體甚至呈現出上半身或特定部位被嚴重焚毀,而下半身相對完好的怪異現象,符合被集中潑灑助燃物所致。
2.無掙紮痕跡:這些遺體在被焚燒前,似乎都處於無意識或無法行動狀態,無掙紮、翻滾的跡象。慕婉兒推測,可能是被迷暈或早已死亡。
結論與推斷穆之整合):
“這不是意外失火!”穆之站在焦黑的廢墟中,聲音冰冷如鐵,帶著壓抑的怒火,“是精心策劃的縱火滅跡!目標明確——銷毀‘甲七’的遺體,抹去他臂骨上可能指向生前被故意傷害的切割痕!同時清除所有可能被婉兒驗出異常的其他遺體證據!”
“手法:”他指向那片油膩的灰燼和阿爾忒彌斯找到的火折子殘骸,“縱火者極可能就是莊老,或被脅迫,或被收買)利用特製的、燃燒迅猛的助燃油脂,集中在‘甲七’遺體及其周圍區域點火!火勢瞬間爆發,難以撲救,確保目標被徹底焚毀!”
“莊老的失蹤,”穆之的目光掃過起居間的藥罐、布料碎片,以及後門外的足跡,“不是逃跑,是被滅口!他在縱火後,試圖從後門逃入山林,卻被早已埋伏在那裡的殺手穿深靴,著深灰粗布衣)截獲帶走!現場掉落的同種布料碎片和藥罐的摔落,就是掙紮或脅迫的痕跡!‘影蟒’穆之直接點出了這個從淩正供詞中得知的代號),好狠辣的手段!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都不放過!”
“目的隻有一個:”穆之環視著這片被烈焰洗禮過的死亡之地,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這重重黑幕,“阻止我們挖掘礦難真相,掩蓋他們清除異己、試驗爆破、激化仇恨的罪行!他們知道我們在查,知道我們盯上了‘甲七’!這是在向我們示威,也是在…清理戰場!”
阿爾忒彌斯站在穆之身側,銀眸映著未熄的餘燼,如同寒星。她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阿爾忒彌斯認為,他們已確認我們為主要威脅。偵破,進入白熱。”她手中緊握著那枚黃銅火折子殘骸和深灰布片,如同握著指向黑暗核心的鑰匙。
穆之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焦糊與油脂的混合氣味令人窒息。他看著義莊廢墟,看著遠處黑暗中仿佛蟄伏著無儘凶險的山林。對手的反擊如此迅速、精準、狠毒,不僅毀滅證據,更要斬斷線索。這已不再是暗處的較量,而是赤裸裸的宣戰!
“清理戰場?”穆之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那就看看,是誰能清理得更乾淨!東野,帶人循足跡搜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阿爾忒彌斯,徹查這種特製油脂和深灰布料的來源!婉兒,儘最大可能,從殘留的遺體中尋找任何未被大火抹去的蛛絲馬跡!景明,撒出所有眼線,查‘影蟒’!寧古塔的每一寸陰影,都給我翻過來!”
他的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劍,鋒芒直指那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影蟒”!對手的瘋狂反撲,恰恰暴露了他們的恐懼。這場白熱化的生死博弈,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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