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內的篝火劈啪作響,卻驅不散穆之心頭那徹骨的寒意。王景明就是影密衛大都督!這個認知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碎了他最後一絲僥幸。這意味著他們麵對的並非寧古塔一隅的“影鬼”,而是整個影密衛龐大機器在西北的最高掌控者!其能量、其布局、其狠毒,遠超想象。
“鹽場…已落入他手。婉兒她…”穆之的聲音因虛弱和擔憂而顫抖。
“婉兒姑娘暫時應該安全。”阿爾忒彌斯冷靜分析,銀眸在火光下閃爍,“王景明需要維持‘監正’的偽裝,至少在暴動徹底爆發前,他不會輕易動婉兒這個備受鹽工愛戴的‘神醫’。動她,會立刻引起鹽場內部的混亂和懷疑,不利於他控製局麵和製造‘火起’信號。但她的處境,極其危險。”
穆之強迫自己冷靜,現在每一分理智都至關重要:“必須儘快聯係上東野和婉兒!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距離朔月之夜,還有不到兩天。”阿爾忒彌斯的聲音如同冰棱撞擊。
就在這時,洞口傳來極其細微的、如同蟲鳴般的幾聲輕響。阿爾忒彌斯眼神一凝,迅速回應了幾聲同樣的暗號。片刻後,兩道身影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山洞,正是滿身風塵、神色凝重的慕婉兒和肩頭裹著滲血繃帶、臉色因失血和疲憊而蒼白的東野軒!
“師兄!阿爾忒彌斯!”慕婉兒看到穆之虛弱的樣子,眼圈瞬間紅了,撲到近前,“你怎麼樣?我離開行轅沒多久就聽說出事了!王景明…那個畜生!”
東野軒單膝跪地,聲音嘶啞沉重:“大人!末將無能!剛接到緊急軍報…寧古塔將軍…昨夜在府邸遇刺身亡!心口…插著一支烏黑的螺旋重箭!是‘影錐’!”他眼中充滿了憤怒和無力。
又一個噩耗!寧古塔最高軍事長官被刺殺!這意味著整個寧古塔地區的正規軍指揮係統瞬間癱瘓!群龍無首!
“還有更糟的!”東野軒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話來,“末將派去遼西大營求援的快馬剛剛拚死回報!遼西駐防將軍副)李崇義…被其副將趙承載軟禁控製!趙承載聲稱李將軍突發惡疾,暫代指揮之權,並…拒絕出兵平叛!理由冠冕堂皇:‘流犯內訌,未衝擊州府,駐軍不可輕動,以防北蠻趁虛而入!’”
“趙承載…影密衛!”慕婉兒失聲道。
穆之的心徹底沉入深淵。王景明司影大都督)的布局環環相扣,狠辣致命!
1.控製鹽場:掌握“驚蟄”計劃啟動的關鍵信號點火起)。
2.刺殺寧古塔將軍:斬首地方最高軍事指揮,製造恐慌和權力真空。
3.滲透遼西駐軍:控製關鍵副將,切斷外部強力援軍,並借口“防禦北蠻”,將數萬邊軍按兵不動!
4.削弱己方:毒倒自己這個欽差核心,廢掉指揮能力。
5.煽動流犯:利用曆史血債和“義軍”之名,將黑風坳等地的流犯武裝成衝擊秩序的“鐵流”!
內外交困,援軍斷絕,高層癱瘓,自身中毒…影密衛已經織就了一張天羅地網!隻待朔月之夜,鹽場火光衝天,被徹底煽動起來的“鐵流”便會衝垮寧古塔脆弱的防線!屆時,整個北疆將陷入血火地獄!而影密衛,將在混亂中攫取他們想要的一切,或者…僅僅是為了毀滅!
“敗局…已定嗎?”東野軒痛苦地一拳砸在岩壁上,肩頭的傷口崩裂,鮮血染紅了繃帶。這位悍將,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山洞內一片死寂,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洞外呼嘯的風聲,如同為即將到來的浩劫奏響的哀樂。
穆之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臉色蒼白如紙,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並未熄滅,反而在極致的絕望中,燃起了一絲近乎瘋狂的火焰。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慕婉兒連忙為他撫背順氣。
“不…還沒到放棄的時候…”穆之的聲音微弱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王景明…司影大都督…他算儘了一切,但他算漏了兩點!”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第一,”穆之的目光掃過阿爾忒彌斯,“他算漏了阿爾忒彌斯!算漏了她的血脈,她的力量!更算漏了她並未中毒,依然保有完整的宗師戰力!”這是他們手中唯一一張,也是最強的一張底牌!
阿爾忒彌斯銀眸中寒光一閃,如同出鞘的利劍。
“第二,”穆之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他算漏了人心!他以為他掌控了‘義軍’的怒火,掌控了流犯的仇恨。但他忘了,仇恨可以點燃毀滅,也可以被引導!他忘了,趙鐵山、王栓子這些人,他們要的到底是什麼?是毀滅寧古塔,毀滅他們自己?還是…雪冤!是複仇!是向真正製造了他們悲劇的人討還血債!”
慕婉兒眼睛一亮:“師兄,你的意思是…”
“王景明想利用‘義軍’之名,行暴亂之實!那我們,就給他一個真正的‘義軍’!”穆之的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他不是想用鹽場的火光作為信號嗎?好!我們就讓這火光,成為點燃‘義軍’討伐影密衛大都督的信號!讓這‘鐵流’衝垮的目標,不是寧古塔的府庫和百姓,而是他王景明盤踞的墨池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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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野軒倒吸一口涼氣:“大人!這…太瘋狂了!那些流犯恨官府入骨,如何能信我們?如何能調轉矛頭?”
“因為他們要複仇的對象,從來就不是虛無縹緲的‘官府’!”穆之掙紮著坐直身體,眼神灼灼,“是嚴崇!是那個構陷忠良、禍亂朝綱的大靖權相!但嚴崇已死!那誰繼承了他的衣缽?誰還在繼續玩弄權術,視人命如草芥?是影密衛!是王景明這個藏在他們中間、欺騙他們、利用他們去送死的影密衛大都督!”
他看向慕婉兒和東野軒:“婉兒,東野,你們在黑風坳接觸過趙鐵山他們。告訴他們真相!告訴他們,王景明就是當年構陷陳鎮遠將軍的影密衛核心!告訴他們,王景明就是現在要利用他們當炮灰、讓他們‘玉石俱焚’的幕後黑手!告訴他們,想要為陳將軍、為王主事、為所有枉死的親人雪冤,仇人就在墨池鹽場!就在王景明身上!”
“證據呢?”東野軒急道,“空口無憑,他們如何肯信?”
“證據?”穆之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王景明自己會給我們證據!當朔月之夜,鹽場按照計劃‘火起’之時,當王景明以為勝券在握、跳出來指揮‘暴動’之時,那就是他身份暴露之時!那就是我們指證他的活證據!”
他轉向阿爾忒彌斯,目光充滿了托付:“阿爾忒彌斯,這是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一環!在鹽場火起信號發出的同時,你要潛入鹽場核心,找到王景明!在所有人麵前,撕下他的偽裝!逼他現形!或者…直接擒殺他!讓所有流犯親眼看到,誰才是真正的仇人!這需要你擁有在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絕世武力,並且精準把握時機!”
阿爾忒彌斯迎著穆之的目光,沒有絲毫猶豫,銀眸中隻有冰冷的殺意和絕對的自信:“交給我。”
“那我們呢?”慕婉兒和東野軒同時問道。
“婉兒!”穆之看向師妹,“你的醫術和仁心,是爭取鹽工的關鍵!一旦阿爾忒彌斯揭露王景明,鹽場必亂!你要立刻站出來,穩定鹽工情緒,揭露王景明下毒、製造瘟疫的罪行,號召鹽工自保,並…儘可能接應引導衝入鹽場的‘義軍’!讓他們知道,鹽工不是敵人,共同的敵人是影密衛!”
“東野!”穆之的目光最後落在重傷的將軍身上,“你的任務最重!你要立刻返回黑風坳!趁著趙承載控製遼西軍、寧古塔將軍遇刺的消息還未完全擴散,趁著流犯們還在等待信號!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將真相告訴趙鐵山、王栓子!告訴他們,仇人就在鹽場!雪冤的機會就在眼前!說服他們,引導他們!當鹽場火起,那不是暴動的信號,那是討伐影密衛大都督的烽火!讓他們帶著所有的憤怒和力量,衝向墨池鹽場!目標隻有一個——王景明!”
東野軒看著穆之蒼白臉上那近乎燃燒的決絕,看著阿爾忒彌斯冰冷的戰意,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他猛地挺直受傷的身軀,不顧肩頭劇痛,抱拳低吼:“末將…誓死完成任務!縱粉身碎骨,也要將‘義軍’之矛,指向王景明!”
“好!”穆之重重地喘了口氣,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但他的精神卻如同回光返照般亢奮,“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人心向背!賭的是阿爾忒彌斯的絕世武力!賭的是我們在最後關頭,能撥亂反正,讓影密衛點燃的這把火,燒回他們自己身上!”
他環視著山洞中這僅存的、傷痕累累卻意誌如鋼的同伴們:
“兩天!我們隻有兩天時間準備!分頭行動!”
“阿爾忒彌斯,潛伏,等待信號,斬首!”
“東野,說服,引導‘鐵流’!”
“婉兒,穩定鹽場,接應‘義軍’!”
“而我…”穆之露出一絲苦澀而堅毅的笑容,“我會想辦法恢複一點力氣,在後方…為你們擂鼓助威!記住,朔月之夜,墨池火起之時,便是我們絕地反擊之刻!不成功,便成仁!”
計劃已定,瘋狂而決絕。以身為餌,逆轉乾坤!風暴的核心,墨池鹽場,將成為最終的決戰之地。而點燃這場最終之戰的信號,依舊是那注定要燃起的衝天火光,隻是這一次,它將被賦予截然不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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